太乙的話毫不留情，幾乎一下子就撕開了那個名為情義的假麵，提醒著他們不過是弑師叛逆，恩將仇報，不顧母仇，自私自利的小人。
殷郊說不出話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為罪孽深重，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目標，就是保全自己的弟弟殷洪。
殷洪是他唯一的還活著的親人，是他同生死共患難的親兄弟，他不可能看著殷洪出事而無動於衷。
殷洪則是下意識的道：“你胡說八道——”
但是他也說不出剩下的話，太乙的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樣捅進了他的心裡，包括那個被他刻意忽視甚至自欺欺人的事情——慘死的生母。
這麼長時間，他其實一直在說服自己，說自己不是不顧母仇，隻是不希望外人得了江山，說自己不是為帝辛效命，隻是不希望成湯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他是效忠於成湯祖先……
這些話說得多了，想的多了，似乎連他自己都快信了。
太乙慢條斯理的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們兄弟二人，都是如出一轍的自欺欺人，哥哥是非不分自我感動，還以為是親情的殉道者，真不知道既然如此在乎親情，為什麼就不在乎一下慘死的生母，弟弟呢……哈哈……更是掩飾都不掩飾，什麼母仇，什麼師恩，都不如君臨天下重要……你們可真不愧是帝辛的兒子，當年我兩位師兄就不該妄動惻隱之心，讓你們當時就被你們的好父親斬首就好了，至少你們那時候死了，還是有臉見你們生母的……”
太乙的語調始終帶著淡淡的嘲諷，而且極其精準犀利，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話，直接點燃了殷郊和殷洪殘存的怒意和反抗之意。
“老匹夫！”殷洪受不了了，怒喝一聲：“你欺人太甚！”
他直接一掌拍向太乙，而太乙連衣角都沒動一下，就讓殷洪不得近身。
殷郊想著太乙說的那些誅心之言，再看看目眥欲裂的親弟弟，霎時之間也顧不得許多，道：“你若是不肯放過，要殺要剮，動手就是！何必如此誅心，百般羞辱我們！”
太乙無所謂的聳聳肩：“貧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你們對你們師尊做的事情，不誅心嗎？你借著你師尊對你的疼愛，搶過番天印直擊你師尊麵門的時候，不誅心嗎？”
“怎麼貧道才說了幾句誅心之論，你們就受不了了？”
“貧道還以為你們很喜歡誅心呢。”
太乙的語氣極其無辜和欠揍，但是偏偏他是洪荒修為最頂尖的混元大羅金仙，沒人打得過他，殷郊殷洪的反抗在他眼裡與螻蟻無異。
是的，太乙真人自己很清楚，他就是故意說這些誅心之論的。
但是那又如何？
比起他們恩將仇報，比起他們對他們師尊做的事情，這又算的了什麼？
就算是已經證得混元道心堅定通明，就算領悟慈悲救苦大道屢次救度蒼生超度亡魂，他也還是那個護短的太乙真人。
他的師兄們經受了如此背叛，他怎麼能不討回來？
“遊戲結束了。”太乙展開了手中的太極圖：“殷洪，還記得你自己發下的誓言吧？四肢化為飛灰……”
太乙話音未落，掙紮之中的殷洪已經被吸入了太極圖之內。
太乙又偏頭看了一眼殷郊，十分貼心的將太極圖內的畫麵對著殷郊展示出來，畢竟他們那麼兄弟情深，怎麼能不看看自己弟弟最後的情況呢？
殷洪掙紮著被吸入太極圖，他其實很想出去，在裡麵四處亂撞，他走上了一個金橋，走過之後，在金橋的儘頭，他沒有看到生路，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楊妃娘娘……”
他還記得她，那個在他小時候最喜歡抱著他，宮裡的點心很美味，對他極好的，最後也為救他們而死的楊妃娘娘……
眼前的楊妃沒有動作，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神裡是失望和痛苦。
殷洪不敢再看楊妃，匆匆忙忙向另一邊跑去，卻又在儘頭遇見了黃妃娘娘，同樣是當時為了救他們兄弟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這一次殷洪甚至沒敢稍作停留，轉身就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
太極圖裡麵的景象，同樣被太極圖之外的人觀看著，殷郊看著故人，已經近乎崩潰，他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殺人誅心，讓他們臨死之前，必須直接麵對那些不堪，直接麵對他們逃避的辜負的人。
“赤精子師兄。”
太乙真人注視著太極圖，沒有轉頭，卻輕輕的道：“你還是來了。”
赤精子站在太乙真人身邊，神色複雜的看著太極圖內的景象，半晌才道：“是啊，我還是來了……”
他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即使到了現在，即使他心如明鏡，殷洪心中隻有野心，從來都是利用他這個師尊……
他也還是……對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徒兒……心存不舍……
收下殷洪，是赤精子第一次給人當師尊，從前他們師兄弟閒談，提起收徒弟的事情，他當時想，如果他有了徒弟，他一定要做天地間最好的師尊，就像他的師尊對他一樣好……
真正收徒之後，他看著這個身世可憐的孩子，更是滿是疼惜愛護，他希望培養好這個孩子，隻要他平安快樂，哪怕不去西岐，不報仇，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將來去天庭領個職位，都可以……
無關天命，隻是他作為一個師尊的私心。
可是現在……他們師徒，卻走到了這般田地。
看著殷洪的慘狀，赤精子偏過頭去，於心不忍，過了片刻，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太乙師弟……”
太乙真人隻是搖了搖頭：“師兄，你知道的，這是太極圖。”
“太極圖，心想何物，何物便見，心慮百事，百事即至。”
“所以，不是我要折磨他，而是這是他應得的因果。”
太乙說完這些話，終究是擔心的回頭去看赤精子：“師兄，若是實在難過，就彆看了，回去吧，這裡的事情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