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夜盲症怎麼不跟我說?”陸妄野低聲問她。
棠溪表情平靜:“我剛剛想告訴你。”
陸妄野默了片刻,說:“那以後遇到這種事,你早點告訴我。”
“陸妄野,以後也是這樣嗎?”
陸妄野愣了下。
棠溪倏地抬頭,清透的瞳仁注視著他,聲音很輕卻也很認真道:“以後這種事情,也需要我說了,你才能注意到嗎?”
他看著她的眼睛。她眼底情緒很是平靜,似乎隻是簡單地問一下,沒有任何生氣。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中多了幾分愧疚:“抱歉,是我沒有注意到。以後我會留心的。”
他看向她眉眼很認真。棠溪相信他是真心為此感到愧疚的。
但同時,她也知道,他能做到的也隻是愧疚而已。
棠溪眨了下眼,溫淡的聲線中聽不出絲毫不悅:“沒事。”
後麵的場合中,陸妄野滴酒未沾。
聚會進行到下半場,大家圍在一起玩《血染鐘樓》,氣氛更熱鬨了。
中途,大家都玩上了頭。
不知道誰嘿嘿笑了下,提議:“玩點特色劇本怎麼樣?我知道一個新出的本玩起來還不錯。”
那個人說出了一個劇本的名字,在場有人認同。
“可以誒,我無所謂。”
“不過這個本裡不是有情侶板的嗎?”小福蝶掃了眼棠溪和陸妄野:“到時候拆分了真情侶就尷尬了。”
棠溪偏頭看向陸妄野。
他懶洋洋地坐在那裡,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易拉罐拉環,語氣漫不經心的:“無所謂,玩個遊戲而已,又不是現實,哪來那麼多的規矩。”
棠溪淡淡收回目光,表情平淡,隻是握緊銀製餐叉的手微微發緊。
“我也不介意。”
遊戲繼續,在看到自己身份牌的那一刻,棠溪抿了下唇,心底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緊張。
是情侶。
可第一個夜晚過去,在白天交流的環節,10號玩家發言:“我是調查員,跳的是5號和6號是情侶,是好人。”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同一個方向,現場有一瞬間的靜默。
5號和6號分彆是陸妄野和小福蝶。
“啊?我們是情侶嗎?”小福蝶一臉訝異:“會不會不太合適?”
她轉而看向棠溪:“要不我把牌讓給你,或者我們重開吧。”
棠溪沒有看陸妄野,隻是淡淡道:“沒關係,又不是現實,沒必要重開。”
小福蝶點點頭:“你不介意就好。”
棠溪喝水的動作一頓:“不介意。”
輪到11號玩家發言,11號玩家說:“我是調查員,昨天我跳的10號和4號,10號是爪牙,4號是情侶。這就意味著5號和6號也可能是爪牙……”
棠溪沒有暴露情侶身份,而另一個情侶也沒有暴露自己身份。
輪流發言後進入私聊環節。
小福蝶有些尷尬地看了眼棠溪,而後看向陸妄野:“呃,那個陸妄野,私聊環節你能跟我出去一趟嗎?”
陸妄野沒說話,而是看向棠溪。
棠溪眨了下眼:“我沒事,你玩吧。”
兩個人朝著私聊室走去,棠溪垂下眼睫,隻是失神地看著自己麵前的水杯,什麼時候陸妄野回來她都不知道。
私聊環節過後,因為情侶沒有站出來,那位11號調查員被認定為惡人,被處決。
玩到後麵,她興致缺缺,完全不在狀態,早早地就被淘汰了。
處決她的時候,她看到陸妄野也舉起了手……
她坐在一旁意興闌珊地看著,陸妄野漫不經心地帶著小福蝶偽裝成情侶,兩個人的視線隔空碰撞,你來我往地製定戰術,將一個個好人投出局。
她的心頭掠過鈍鈍的痛。
她平靜地垂下眼,機械般地喝著水。
玩到最後,也不是沒有人察覺出陸妄野和小福蝶的爪牙身份,但此刻好人陣營已經是劣勢。
在票出最後一個好人後,偽裝成情侶的壞人大獲全勝。
遊戲結束後,有人控訴:“你們居然偽裝成情侶騙人。”
陸妄野撩起眼皮,單手叩開一瓶可樂易拉罐,笑笑不說話,而小福蝶則是眨了眨眼:“沒辦法,誰讓陸妄野厲害唄。”
那個被投出去的調查員吐槽:“我就說你們是偽裝情侶的爪牙,沒一個人信我。真情侶怎麼沒跳出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棠溪麵上維持著得體微笑,聲音很輕:“第一次玩,不怎麼會玩。”
眾人嚷嚷:“還有個情侶呢?怎麼不站出來。”
剛剛那個對棠溪出言不遜的人瑟瑟發抖:“我這不是不敢跳出來和嫂子連嘛,不過後來我也暗示了陸哥是壞人啊,可你們沒一個人相信我。”
話題漸漸從遊戲轉移到彆處,大家喝著酒,七嘴八舌地插科打諢。
棠溪坐在一旁,微微失神。
隻覺得眼前的光影漸漸模糊,暈染成一個個色塊,耳邊似乎也被蒙上一層薄膜,熱鬨的討論聲傳入耳骨,帶著幾分悶悶的虛無。
直到有人提議再玩一局時,她才驟然回過神。
“你們先玩吧,我去趟衛生間。”棠溪對陸妄野小聲說。
陸妄野拉住她,說:“包廂裡有內置洗手間。”
“不用了,我去外麵。”
陸妄野仔細端詳著她的表情:“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棠溪扯了下唇,語氣平淡:“怎麼可能,隻是遊戲而已,當然是怎麼儘興怎麼玩。我隻是覺得太悶了,想出去透透氣。”
她的表情很平靜,似乎真的沒有在生氣。
陸妄野放開她:“那你快點回來,一會要唱k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棠溪點點頭,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開門的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小福蝶的聲音。
“陸妄野,你幫我拍張照吧,我要發朋友圈。”
“你自己拍。”
“你拍的好,我才讓你拍。”
棠溪輕輕闔上門扇。
她沒有去衛生間,而是朝著會所天台走去。
走過走廊拐角,棠溪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愣了下。
她看到陸庭嶼背對著她站在走廊的窗邊,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凝視著窗外。
玻璃窗外是夜色濃重。他站在窗前,窗戶似乎化為了畫框,而他則是油畫中那融入夜色的峻拔山脈。
棠溪腳步頓了下。
鬼使神差地,她朝著陸庭嶼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我給你挑的聯姻對象,接觸的還好吧?”陸老爺子的聲音自電話內傳來。
陸庭嶼安靜聽完老爺子的話,淡淡回複:“她很好,隻是我們不適合。”
“可彆找這些借口了,你弟弟都快要結婚了,你再不結婚,就等著一輩子孤獨終老吧。”
在聽到“弟弟快要結婚”這幾個字時,陸庭嶼垂下眼睫,落下淺淡陰影。
他表情平靜,隻是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用力泛白。
一輩子孤獨終老……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他應付著老爺子,突然,他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他側了下眸,看到棠溪朝他走來。
目光隔著空氣對視了一瞬。
兩人之間隔著十來步的距離。他一邊接著電話應付老爺子,一邊目光定定地撂在她由遠及近的身影上。
輕而淡的香氣隨著她的靠近溫柔地飄入他的鼻腔。
陸庭嶼簡單地和陸老爺子交代了幾句,便掛斷電話,垂眸看著棠溪。
他的目光點水般掃過她姣好的麵龐,還有白皙脖頸處那淡而隱秘的紅印。
一霎那,他的眼睛像是被蟲子刺了下,帶著灼燒般的疼。
他飛快地移開眼,偏過頭,麵無表情地看向窗外。
“大哥在這裡透氣?”他聽到她輕聲問。
陸庭嶼點頭,沒有看她,開口:“你也是?”
“宴會上有些悶,出來透口氣。”她聲音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很輕很淡,而他卻恰好地將抹比羽毛還輕的落寞捕捉。
他的手指蜷縮了下,捏著手機的力道緩緩收緊,指骨因用力而泛白。
片刻,他張了張嘴,說:“既然這樣,那就陪我在這裡呆一會吧。”
棠溪眨了下眼,沒有拒絕。
窗框將他們兩人的身影無聲地框住。他們並肩而立,站在同一扇窗前,欣賞著同一片夜色,誰都沒有說話。
但偏偏恰好是這般寂靜的環境,反而讓棠溪感到舒服。
半晌,棠溪似乎有些緩過來了,抬頭看他:“謝謝大哥的生日禮物。”
“應該的。”
“我要走了,大哥還要在這裡再呆會嗎?”
陸庭嶼這才將視線落在她臉上,點點頭。
棠溪想了下,問:“那大哥能稍等一下嗎。”
她跑回了包廂。
遊戲還在繼續,大家都閉著眼。她拿了塊蛋糕,又悄無聲息地離開,除了睜開眼的爪牙和說書人,沒有人看到她。
她重新走廊,就看到陸庭嶼還在原地,煢煢孑然地站在窗前,沉默、落拓也孤寂。
見她走過來,陸庭嶼視線落在她手中的蛋糕上。
嫩黃色的蛋糕胚上覆蓋著白色的奶油,最頂端綴著淺粉和嫩黃相間的海棠花苞,散發著誘人的蛋糕香。
它被溫柔地盛在白瓷盤裡,被她纖細柔軟的手捧著,送到他麵前。
一道柔和的淡黃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笑了下,清麗的杏眼在燈光下泛著盈盈的光:“我今天生日,請大哥吃蛋糕。”
他剛剛特地給她送了禮物,總不能連一塊蛋糕都不能讓他吃到。
那樣也太沒良心了。
說完這話時,她突然想起,大哥似乎並不喜歡吃甜的……
棠溪張了張唇,正想說些什麼,陸庭嶼卻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蛋糕:“謝謝。”
棠溪笑著輕輕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得就好了。”
雖然他一如既往地板著臉,但她能明顯感覺到,今天大哥的心情很糟糕。
陸庭嶼垂眸看了眼蛋糕,纖長睫毛垂下,落下淡淡的陰影。
他突然抬眸看她:“那你的呢?”
陸庭嶼不帶任何情緒地問了句。
“啊?”
棠溪微愣,抬眸,對上他的眼。
他的瞳仁是極為純粹的黑色,可以輕易地將一些東西斂藏進眼底,也會輕易地讓被注視的人產生一種被他眼神吞沒的錯覺。
棠溪出神地看著他的眼睛幾秒,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是什麼意思——你同樣也不開心,那屬於你的那份生日蛋糕在哪?
棠溪垂下眼睫,沒有說話。
陸庭嶼也沒有追問,似乎隻是隨口問了句。
片刻,棠溪稍稍退後半步:“那我就不打擾大哥了。”
陸庭嶼點頭,看著她轉身離開,那月白色的裙擺消失在走廊拐角,這才垂下眼,修長手指拿起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