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言穢語像衝垮堤壩的濁流,在尚未散儘的晨霧裡橫衝直撞,可每個字都裹著將死的腐朽氣,連林間的回聲都染上了斷氣般的嘶啞。
“還彆說,倒是不笨,能聽出槍聲來。”
陳軍往老樹粗糙的樹乾上再倚得深些,肉乾在齒間被碾成細碎的纖維,鹹澀的滋味混著煙火氣漫過舌尖。
兩世為人,他早已練就把驚濤駭浪嚼成尋常滋味的本事,此刻連咀嚼的頻率都穩得像鐘擺。
仿佛遠處的歇斯底裡,不過是聽厭了的蟬鳴。
他抬手用袖口蹭了蹭嘴角,油星在布麵上洇出淺痕,目光卻越過漸散的霧靄,落在林線處初露的天光裡,平靜得像在看一幅早就定稿的畫。
那聲驚惶的“陳軍”,確實讓他眉峰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不是慌,是覺得有趣。
這次“狩獵”算不上什麼精心布局,就是因勢導利自然為之。
沒想到何紅偉竟然如此不堪,卻沒料到對方在瀕死瘋癲時,還能從槍聲裡辨出蹊蹺。
陳軍垂眼,視線落在泛著冷光的槍身上。
指腹敲過槍管時,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爬上來,是真懂槍?!
陳軍搖搖頭否定了這個答案!
這應該是偷偷琢磨我很久了!
霧快散了,陽光穿過枝椏,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卻照不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
何紅偉的輪廓在前方漸漸清晰,像頭困在陷阱裡的野豬,徒勞地用獠牙刨著泥土。
陳軍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快得像刀鋒劃過水麵。
他忽然想起上次巡山隊圍獵野豬頭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獵物在網裡掙紮,心底翻湧的不是憐憫,而是近乎病態的滿足。
這輩子重活一次,這“狩獵”的快感竟如此強烈!
低頭笑了笑。
冷血?或許吧!
可兩世的顛沛早就教會他,對獵物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陳軍抬步向前,目光在晨光裡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像淬了冰的刀鋒,精準地落在何紅偉的方向。
七八道軍綠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圍攏,像憑空從晨霧裡生長出來的礁石,穩穩立在何紅偉身後。
軍綠色的軍裝褶皺還凝著露水,槍托抵在肩頭的弧度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將那片剛被陽光照亮的空地,瞬間變成了密不透風的囚籠。
“不許動!把槍放下!雙手舉起來!”
爆喝聲像炸雷在耳邊炸開,震得何紅偉耳膜嗡嗡作響,連帶著太陽穴都突突直跳。
他渾身一僵,脖頸像生鏽的合頁般艱難地向後轉去——當那片整齊的軍綠色撞進眼底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嘴唇哆嗦著,卻連一絲氣音都擠不出來。
就是這一秒的呆滯,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他最後的防線。
所有的瘋狂、嘶吼、掙紮,頃刻間都凝固成了石頭,沉甸甸地墜在胸腔裡,壓得他喘不上氣。
“你也出來吧,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