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他來到這個世道,頭一回對一個女人有這種莫名的心動,混著好奇,像顆小石子投進了靜水。
隻是分彆時,兩人誰也沒提留個地址或是聯係方式。
就算留了,又能怎樣呢?
陳軍翻了個身,望著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輕輕笑了。
道門裡的人,向來信一個“緣”字。
是緣分,總會再遇上的。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風掠過長街,帶著京城特有的沉厚氣息,把這點念想輕輕裹進了夢裡。
......
冬月淩晨五點的天安門廣場,寒風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可攢動的人潮早把這點冷意衝得稀碎,人們嗬出的白氣混在風裡,凝成一片朦朧的霧,卻擋不住成千上萬雙眼睛齊刷刷望向旗杆的熱切。
前排穿藍布棉襖的老漢,雙手把個巴掌大的塑料五角星捂在懷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連帶著袖口磨出的毛邊都繃得筆直。
他佝僂著背,卻努力往前探著脖子,凍得發紫的臉頰上,皺紋裡嵌著細碎的霜花,可那雙渾濁的眼睛亮得驚人,像兩盞在寒風裡搖曳的油燈。
他時不時踮一下腳,又怕撞到前麵的人,趕緊穩住身子,喉嚨裡反複滾著幾個字:“快了,就快了……”
旁邊紮著兩條油黑小辮的姑娘,棉襖領口彆著枚磨得發亮的毛主席像章,邊角都泛了白。
她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腹深深嵌進粗布紋理裡,指節捏得發白。
風掀起她的辮梢,掃過凍得通紅的耳尖,她卻渾然不覺,睫毛上結的霜花隨著眨眼簌簌顫動,像落了層碎鑽。
她嘴唇抿得緊緊的,嘴角卻悄悄向上挑著,藏著股按捺不住的雀躍,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起來。
人群後扛著工具包的工人,工裝褲膝蓋處補著塊深灰色的補丁,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機油。
他悄悄挺直了微駝的背,把懷裡揣著的獎狀往胸口又按了按——那是張“先進生產者”獎狀,邊角已經磨卷了毛,被體溫焐得溫熱。
他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工具包的背帶,右手卻在口袋裡攥成了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凸起,連凍裂的手背上都泛起了紅。
“來了!”
不知誰低低喊了一聲,像顆石子投進水裡,人群瞬間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護旗兵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哢哢”地踏在凍土上,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尖。
老漢猛地屏住呼吸,五角星幾乎要按進肉裡;姑娘眨了下眼,睫毛上的霜花簌簌落下,砸在棉襖上沒了聲響;工人悄悄咽了口唾沫,喉結在脖子上滾了一下。
第一縷晨光撕開墨色的天,旗杆頂上的滑輪“吱呀”一聲轉動,那抹紅猛地向上一躥!
廣場上突然爆發出一片細碎的哽咽,像被風揉碎的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