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嘯林還沒死,就在這老林子裡等著他們!”
乾爺當年這句話,像道驚雷在記憶深處炸響,此刻正一遍遍在陳軍耳畔盤旋,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浪濤,轉身看向母親時,臉上已浮起溫和的笑意:
“娘,走吧。不是要給我買衣服麼?咱們這就動身。”
“好!”
母親的眼睛倏地亮了,像被風吹燃的燭火,方才的愁雲仿佛被這句話一掃而空,連眼角的細紋裡都漾著輕快。
一路走在街上,母親那熟悉的清亮嗓音又響了起來,絮絮叨叨說著哪家布莊的料子好,哪家裁縫的手藝細,活脫脫像個盼著給孩子添新衣的尋常母親。
陳軍含笑聽著,目光落在身側的母親身上。
她走幾步就會回頭看他一眼,眼神裡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那副猶猶豫豫、仿佛怕做錯事的模樣,竟像個沒長大的少女。
他在心裡輕輕搖了搖頭。
罷了,既然是來儘孝的,便索性做得周全些吧。
走著走著,陳軍忽然想起昨日“家宴”上,姥姥姥爺望向母親的眼神。
那目光裡藏著複雜的情緒,有失望,有無奈,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疼惜。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誰的孩子誰不心疼呢?
或許,他們並非真的對女兒徹底失望。
隻是曆經世事浮沉後,更希望這個被護了大半輩子的女兒,能永遠守著這份單純,在自己編織的安穩裡,糊塗又幸福地過下去吧!
陳軍望著母親在商店裡雀躍挑揀衣服的背影,緊繃的心弦忽然鬆了些。
有些事,或許真的不必拆穿得太徹底!
這個年代的男裝本就簡單,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款,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沒多大功夫,就在母親的堅持下挑定了一身藍灰色中山裝,一件素淨的白襯衫,還有一雙鋥亮的黑皮鞋。
兩人沒再回招待所,徑直往姥姥家走去。
陳軍抬頭望了望天色,日頭已經快到正午,想必那兩位老人,也正等著他們娘倆回去呢。
......
“爺爺,爸!”
“爺爺,大伯!”
傅建華三兄弟走進客廳,見廳中幾位長輩正端坐著,忙先向主位的老人問好,又朝一旁的傅團長頷首致意。
“都回來了,好。”
老人含笑望著三個孫子,目光在他們臉上轉了一圈,緩緩開口,
“一會兒你們三個去一趟,把陳軍請來。他前天晚上就該到京城了,昨兒想必也見過家裡人了,今兒去正合適。”
“呀!軍子到了?這小子,咋不給咱們發個電報說一聲!”
傅建平性子最急,當即就揚了聲,眼裡明晃晃透著喜意。
“爸,這是溫玉成發來的電報吧?”
傅建國無奈地瞥了三弟一眼,傅建平話剛落音,傅建華已順勢接話。
“是他。”
傅團長點頭應道。
“那您的意思是,我們哥仨先在外頭安頓好陳軍,再看情況要不要把他請回家裡來見爺爺?”
傅建華看向老人,語氣沉穩。
“正是這個打算。”
老人看向長孫,眼裡滿是讚許。
“那朱棟甫那邊……”傅建國忽然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顧慮。
“無妨。”
老人擺了擺手,同樣讚賞的目光轉向二孫子,
“他還沒那個能耐,敢算計到咱們傅家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