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跟劉兵他們閒聊了幾句,便婉言謝絕了留下吃飯的邀請。
還是回自己家,親手弄點吃的才更自在。
推開房門時,一股暖意撲麵而來——看來劉兵他們這些天沒少過來幫忙燒火取暖。
屋裡那股熟悉的氣息鑽入鼻腔,陳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心頭漾起一陣踏實的暖意:果然還是家裡最舒服。
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大山裡的冬天,總帶著一種獨有的味道。
清冽的寒氣裡,總纏著鬆針的澀香,像是剛從枝頭折下來的鮮氣,混著凍土翻出的微腥,在鼻尖繞來繞去。
這味道不烈,卻紮實,像曬透的老棉絮裹著暖,又像山澗的水帶著涼,吸進肺裡,連帶著心尖都跟著清明。
爐子上的鐵鍋正咕嘟咕嘟冒著泡,乾白菜混著熏肉的醇厚香氣,像團暖霧似的在屋裡慢慢漾開,纏上窗欞,又漫過桌椅,把每個角落都浸得暖洋洋的。
從京城帶回的收音機裡,正放著激昂的紅歌。熟悉的旋律順著喇叭飄出來,給這間滿是柴火味的老屋,添了幾分鮮活的現代氣。
桌上這黑盒子勾起了三小隻的好奇。
它們至今沒琢磨透,這方方正正的東西裡頭,怎麼會藏著人的聲音。
起初縮在牆角不敢靠近,這會兒卻敢湊到跟前,歪著小腦袋圍成一圈,支棱著耳朵聽那歌聲起伏,毛茸茸的身子隨著節奏輕輕晃悠。
大黃和鐵頭自陳軍進門起,就沒挪開過他腳邊。
一左一右挨著褲腿趴下,尾巴時不時輕輕掃過地麵,這還是頭一回跟主人分開這麼久,黏糊得像是要把這些天的想念全補回來。
陳軍格外貪戀此刻的安寧。
此番進京的真正目的,恐怕隻有他自己揣得明白,便是為了斬斷與這一世母親之間那點若有似無的牽絆。
結果終究是好的。
姥爺姥姥都是通透人,那份不動聲色的體諒,讓陳軍心裡多少漾起些暖意。
至於朱棟甫那邊,他一個大山裡的升鬥小民,本無意招惹。可若對方真要動什麼心思,他也不介意跟那人掰扯掰扯大山裡的規矩。
還有與傅家的交集,究竟是緣分使然,還是藏著幾分刻意,此刻已不重要。
兩世為人,見了太多聚散,看了太多浮沉,這些情分於他而言,早已不會看得太重。
眼下這樣,守著一方小院,伴著貓狗蟲鳴,便很好。
思緒剛定,劉兵那句“爺爺來找過,家裡出事了”又像根刺似的紮進來,陳軍心頭猛地一沉。
倒不是有多擔心,純粹是煩。沒來由的,一陣透骨的煩。
“小軍回來了?!”
院外忽然傳來王二虎帶著驚喜的喊聲,打破了屋裡的寧靜。
陳軍忍不住失笑,起身走向房門:
“二虎叔,這個時候你怎麼過來了?”
王二虎正把馬拴在院牆的圓木上,聞言回頭笑道:
“你回來就好!我這幾天帶著民兵巡山,正好打這兒過,就拐過來瞅一眼。”
陳軍拉開院門招呼他進屋:
“我也是中午才到家,留下來吃口熱的再走?”
“不了不了,就說兩句話。”
王二虎擺了擺手,
“前陣子我還特意來找過你呢。”
“哦?你說。”
陳軍側身讓他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