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落後半步,看似攙扶,實則緊盯她神情。他察覺她走路雖慢,卻不曾真正倚靠他人,且步伐穩健,毫無虛弱之態。心頭疑雲漸起:此女若真魂魄受損,怎會如此清明?
他試探道:“路上可還順遂?北境風沙大,最傷人神。”
“一路無事。”她答得簡短。
“你……還記得家中規矩麼?”他又問。
“記得。”她側臉看他,目光澄淨,“女兒未曾忘本。”
雲錚鬆了口氣,隨即又覺不對。這話太利落,不像久病之人該有的遲鈍。他想再問,卻被柳氏拉住袖子。
“讓她歇著吧,”柳氏低聲道,“待進了靈堂,自有法師超度,驅除邪祟。”
雲傾凰聽見了,唇角幾不可察地揚起一絲弧度。
靈堂?好得很。她倒要看看,那口空棺材裡,有沒有她前世燒焦的骨灰。
一行人穿過前院,踏上通往內宅的抄手遊廊。青磚鋪地,兩側種著枯梅,枝乾扭曲如鬼爪。廊頂覆瓦,縫隙間鑽出幾莖野草,在風中輕輕搖晃。
她忽然停下。
眾人回頭。
她望著前方長廊儘頭,那裡光線昏暗,影壁擋住去路,仿佛通向深淵。
“怎麼了?”雲錚問。
她不答,隻緩緩抬起手,指向遠處那根孤零零立著的旗杆。
“那上麵……為何有血跡?”
聲音很輕,卻讓全場寂靜。
雲錚臉色微變,隨即笑道:“許是工匠染料未淨,不必在意。”
柳氏也附和:“對,對,昨日修繕旗杆,用了朱漆。”
雲子恒冷笑:“姐姐真是糊塗了,那是你‘戰死’那日掛的招魂幡,血跡早乾了。”
雲傾凰靜靜看著那根旗杆,風吹幡動,殘布飄搖,像一隻斷翅的鳥。
她知道那不是漆。
那是她的心頭血。
是她被射殺那夜,釘在旗杆上的頭顱滴落的最後一滴。
她收回目光,繼續前行,腳步未亂。
可就在踏入長廊陰影的刹那,右手悄然滑入袖中,指尖觸到一片冰冷的金屬——那是藏在護腕夾層中的薄刃,隨身攜帶,寸不離身。
她沒有拔出來。
但現在,它醒了。
就像她一樣。
朱紅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隔絕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