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雲錚終於開口,語氣轉冷,“今日叫你來,不是為這點瑣事。府中近來人事更迭,各房仆役需重新造冊。你名下原有兩名粗使、一名漿洗,現因編製裁減,隻留一人。你挑一個留下,其餘的,明日便遣出去。”
抬眼:“為何要裁?”
“府中開支緊縮,你又久未歸家,空占名額不合規矩。”
明白了。這是報複,也是試探——逼她在眾人麵前表態,是否還惦記那些舊人。
緩緩道:“既如此,我留阿菱。”
“就她一個?”
“她手腳勤快,又忠心。”頓了頓,“至於其他人……若父親肯準,我想問問,從前馬廄有個陳伯,是我幼時照料過的人,後來調去了西北莊子。他可還在?”
雲錚眉頭一跳:“你問他做什麼?”
“兒隻是念舊。”聲音輕了些,“小時候摔傷腿,是他悄悄送藥。如今回來,想當麵道謝。”
“哼,舊人?”雲錚冷嗤,“那種賤役,死了也不足惜。前月莊上報喪,說他病故了,屍首都燒了。”
心頭一震,麵上卻不顯:“竟……竟這般不幸。”
“怎麼,還想給他燒炷香?”雲錚譏諷,“省省吧。你連自己牌位都差點保不住,還顧得了外人?”
垂首,似被壓服。
可就在這一刻,確認了一件事:陳伯若真已病故,雲錚不會特意提“燒了屍體”——那是掩蓋痕跡的多餘說明。
他還活著。隻是被藏了起來。
心裡落下一塊石頭,同時也燃起一把火。
“兒知分寸。”她說,“日後安分守己,不再惹是非。”
雲錚似乎滿意了,揮了揮手:“下去吧。阿菱留下名字,其餘人明日清退。”
行禮退出,腳步平穩。
走出廳門那一刻,沒有看阿菱,也沒有說話。直到轉入回廊拐角,才低聲一句:“今晚三更,把鞋脫在院門口。”
阿菱一愣,隨即會意,重重點頭。
一路無言回到偏院。剛進門,就見灶台邊擺著一碗剛燉好的梨湯,冒著熱氣。
“誰送的?”雲傾凰問。
“廚娘差人送來的,說是潤肺。”阿菱答。
走近看了一眼,湯色清亮,碗邊無異。但沒碰。
“倒了。”她說,“從今往後,外麵送來的東西,一口都不許進嘴。”
阿菱聽話地端起碗走向院外。
站在窗前,望著遠處馬廄方向。夕陽正斜照在那一片灰瓦上,有個人影正彎腰清理馬槽。
是阿七。
抬頭看了這邊一眼,迅速低下頭去,繼續乾活。
收回視線,走到床邊,掀開櫃底夾層,取出那塊碎銀——原本裹在藥方裡的那一塊,現在乾乾淨淨,沒有字跡。
把它放進阿菱的繡鞋內側,用針線縫死。
然後吹滅油燈,盤膝坐下。
夜未深,風已動。
聽見遠處更鼓敲過兩響。
三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