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地裂旌旗,孤城遙望玉門西。
鐵衣凝霜埋骨處,猶聞鼓角夜半啼。
萬裡寒雲遮歸雁,一炬烽煙照殘犁。
若問此心何所寄,山河未靖不題詩。”
句句鏗鏘,字字如鐵。詩未念畢,已有貴女眼眶微紅。李府女主人怔坐良久,終忍不住歎:“此詩……豈是閨閣所能想見?”
太子猛然起身,目光灼灼盯住雲傾凰,脫口道:“好一個‘山河未靖不題詩’!巾幗不讓須眉!”
他從未如此失態。往日隻知貪歡,今日卻被一詩震得心潮翻湧。他凝望那女子,見她眉目清冽,目光如刃,竟心生敬畏。
蘇挽月臉色蒼白,指尖微顫。她原以為此局必勝,隻待雲傾凰當眾出醜、聲譽儘毀,卻不料對方根本不走常路——不作詩,便舞劍;不辯白,便反詰;不迎合,便碾壓。
她精心布下的陷阱,竟成了對方登高之階。
雲傾凰未看太子一眼,也未向誰致意。隻靜立庭中,風吹衣袂,獵獵如旗。她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定在蘇挽月臉上。
那一瞬,蘇挽月幾乎想移開視線。
但她不能。她是設局之人,棋反噬主,唯有強撐。
“姐姐好手段,”蘇挽月終於出聲,音調輕柔似讚,“竟能以武代文,令人耳目一新。”
雲傾凰淡笑:“妹妹過譽。如實而為罷了。你設題考我,我便如實作答——這才是禮。”
“禮?”太子忽然冷笑,看向蘇挽月,“若連詩題都可暗中調換,還談什麼禮?”
蘇挽月心頭一緊。
未料太子竟質疑抽簽公正。若深究下去,李府管事嬤嬤收鐲之事恐將敗露。
“殿下誤會了,”她強作鎮定,“抽簽自有天意,豈能妄加揣測?”
“天意?”太子眯眼,“那為何偏是她抽中這無人能解的題目?滿園閨秀,無一人知曉此題來曆,偏她‘恰巧’應對自如?”
他愈說愈冷:“莫非有人早知題目,故意設局?”
席間氣氛驟緊。
李府女主人額角滲汗,忙打圓場:“今日隻為賞花,何必追究細末?許小姐才情出眾,實屬難得。”
太子卻不罷休,目光仍鎖著雲傾凰:“本宮倒想問一句——許小姐,你這些本事,從何而來?”
雲傾凰抬眼,直視太子:“殿下可曾見過邊關將士?他們不寫詩,不撫琴,日日與風沙為伴,與生死同行。妾身雖未親臨,卻有幸聽聞一二。若殿下覺得粗鄙,大可當作從未發生。”
太子啞口無言。
他無法反駁。那樣的劍舞,那樣的詩句,絕非憑空可造。那是浸透骨血的風沙與記憶,唯有親曆者方能再現。
他緩緩坐下,目光卻再也離不開她。
蘇挽月咬緊牙關,指甲深掐入掌。她輸了一局,但絕不認敗。隻要婚約仍在,隻要太子仍娶她為妃,她就還是贏家。
雲傾凰轉身欲歸席,腳步未動,忽聽身後一聲輕響。
回頭望去。
太子手中的玉杯跌碎在地,裂成數片。酒液蜿蜒流淌,在青石板上暈開一片暗紅,像極了未乾的血跡。
雲傾凰望著那灘暗色,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隨即,她抬腳,踏過碎瓷邊緣,走向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