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垂落,青帷小轎在李府門前停穩。雲傾凰踏出轎門,步履沉穩,未借旁人攙扶。一身素色騎裝,料子雖不華貴,剪裁卻極利落,緊束身形如披戰甲。四周貴女目光霎時聚攏,有人以袖掩唇低笑,有人交頭接耳。
“她竟穿成這樣來?”
“怕是連件像樣的裙子都沒有。”
“聽說她抽中了《塞北雪賦》,邊關軍旅之題,連男子都難下筆,她一個荒廢十年的嫡女,豈不丟儘臉麵?”
竊語如針,卻穿不透她眼底靜水。雲挽目不斜視,徑直步入園中。宴席已設,眾貴女分坐兩側,蘇挽月居主賓之側,一身桃紅繡蝶裙,笑意溫婉。見雲傾凰進來,她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隨即垂眸抿茶,恍若未覺。
李府女主人含笑開口:“今日賞花會友,以詩為趣。抽簽定題,請諸位各展才情。”
嬤嬤捧來簽筒,高聲唱名。一枚竹簽抽出,朗聲宣讀——
“許家大小姐,題為《塞北雪賦》。”
滿座嘩然。
此題冷僻異常,需通曉邊塞風物、軍旅氣象,尋常閨秀聞所未聞,遑論賦詩。所有目光頓時聚焦雲傾凰身上,譏諷、幸災樂禍、輕嗤不絕於耳。
蘇挽月抬眼,唇角微揚,眼中卻凝著冷意。
雲傾凰緩步上前,立於庭中,未低頭也未蹙眉,隻平靜道:“妾身自幼疏於詩書,此題確實難以詩相和。”
眾人以為她要認輸,正待嘲諷,卻聽她話音一轉——
“然聞古人雲‘詩言誌,舞詠情’。若蒙允準,願以劍舞代詩,略表心意。”
滿場倏然一靜。
李府女主人尚未回應,已有貴女冷笑:“粗鄙!賞花宴上舞刀弄劍,成何體統?”
“市井賣藝之徒罷了。”
太子坐在偏席,聞言抬眼,眸光微動,卻未出聲。
雲傾凰不等他人攔阻,已俯身拾起廊下一段枯枝。枝乾三尺有餘,末端尖銳,經風霜打磨,棱角凜然。她執枝在手,腕間輕抖,枯枝破空發出一聲銳響,如劍出鞘。
眾人還未回神,她已起勢。
第一步踏地,沉如千軍壓境;第二步橫移,疾似夜襲潛行。她步法錯落,非舞非戲,竟是邊關將士巡營列陣之姿。袖擺飛揚間,枯枝劃出弧光,時而低掃如斬馬足,時而上挑如破重甲。
一名貴女驚得後仰,碰翻茶盞。
這絕非助興之舞,而是沙場殺陣。
每一式皆蘊實戰之勁,轉身如回馬槍突刺,躍步似攀城奪旗。她身形矯捷,動作行雲流水,枯枝在她手中宛若真刃,逼得近處仆婦連連退步。
舞至中段,她忽地頓步,枯枝斜指地麵,氣息不亂。隨即騰身躍起,腰背繃如滿弓,枯枝直刺蒼穹,一聲清喝震徹庭院——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聲如裂帛,簷下風鈴為之輕顫。
滿座寂然。
方才譏笑之人麵色發白,握扇的手微微發抖。蘇挽月端坐不動,指甲卻已掐入掌心,臉上淺笑僵在唇邊,再難舒展。
雲傾凰收勢而立,枯枝垂地輕磕,斷作兩截。她棄去殘枝,拍了拍手,環視四周,聲靜如水:“方才所舞,並非戲耍。是西北將士日常——風雪夜行,萬騎潛蹤,烽火照鐵衣,枕戈待天明。不知諸位平日吟風弄月時,可曾想過邊關生死?”
無人應聲。
一位貴女張了張嘴,終究無言。她們終日春愁秋怨、兒女情長,何曾觸及這般蒼涼壯闊?
雲傾凰略一停頓,再度開口,吟出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