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站在院門外,話音未落,雲傾凰已抬手將門輕輕合上。那道木門閉合的聲響極輕,卻像一記悶錘落在空氣裡,震得門外兩名婆子對視一眼,不敢再靠近半步。
阿菱從屋角起身,低聲問:“小姐,寧王府送來的禮盒……要打開嗎?”
雲傾凰沒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桌邊,將昨日那柄斷喉刺從袖中取出,平放在案上。烏黑的刃身映著晨光,泛出冷鐵特有的啞色。她盯著它看了一瞬,隨即收回視線,轉向新送來的紫檀木匣。
匣子無鎖,隻以絲繩纏扣。她指尖一挑,繩結鬆開,蓋子掀起。
內裡鋪著暗紅絨布,一方瓷瓶靜置其上,標簽墨跡工整——“太醫院禦製金創藥”。她不動聲色地拿起,拔開塞子嗅了嗅,藥香純正,確為宮中配方無疑。這種藥尋常人求之不得,貴胄之家也難得賞賜,如今竟由寧王府送來,名正言順地落在她這被貶斥的西院之中。
她放下瓷瓶,目光落在匣底三冊舊書上。
封麵皆磨損嚴重,《六韜》《李衛公問對》《陰符經》,字跡斑駁,紙頁泛黃。她抽出最下一本《陰符經》,翻至中間一頁,指腹摩挲書脊縫隙。片刻後,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從中滑出,上麵僅一行小字:“傷未愈,勢將起。”
筆跡瘦勁,力透紙背,是夜宸淵的手書。
她垂眸凝視那行字,良久未動。
這不是問候,也不是示好。這是確認——確認她昨夜鎮壓雲子恒之舉已傳入對方耳中;這是提醒——她尚未痊愈,但局勢已然轉動,不能再退;這更是催促——聯盟仍在,棋局未歇,你我皆不可停步。
她將紙條撚成細條,投入燭火。火苗跳了一下,灰燼飄落案角。
“把藥瓶放桌上。”她對阿菱說,“書用粗布包好,藏進床底夾層。”
阿菱應聲去辦。她則重新將斷喉刺收入袖中,動作利落,仿佛那不是凶器,而是隨身佩飾。
窗外傳來腳步聲,婆子在外探頭:“大小姐,廚房說今日西院不開灶,讓您自便。”
雲傾凰抬頭,淡淡道:“告訴她們,我已用過點心。”
婆子遲疑片刻,退下。
她坐在椅上,手指輕叩桌麵,節奏不疾不徐。昨夜柳氏下令斷灶,意在羞辱,逼她低頭請罪。可若她真去求食,反倒坐實了軟弱。如今寧王府接連送禮,藥是禦製,書是孤本,每一樣都昭示著外力庇護。隻要這些物件擺在明處,主院便不敢輕易動手。
她不需要張揚,隻需存在。
又過片刻,阿菱低聲道:“小姐,主院那邊,蘇姑娘剛遣人去廚房,說是給您備了一碗參湯,稍後送來。”
雲傾凰冷笑。
參湯?怕是連碗帶湯都要驗過三遍,才敢端進來。若她喝了,便是受恩示弱;若不喝,又落個不識抬舉的名頭。蘇挽月這一招,看似體貼,實則仍是試探她的處境與底氣。
“等湯來了,原樣退回。”她說,“就說,我用寧王府的藥,不必另費心。”
阿菱點頭記下。
雲傾凰起身,走到窗前。雨已停,天光微亮,簷下積水滴落,敲在石階上發出清響。她望著那水痕,忽然道:“昨日寧王府來人時,可有留下話?”
“回小姐,侍衛隻說‘王爺吩咐,此物對大小姐有用’,未多言。”
“有用?”她唇角微動,“他從來不說虛話。”
這句話,不隻是給她聽的,也是給那些躲在暗處窺探的人聽的。寧王不會無緣無故贈禮,更不會做無意義之舉。送藥,是因她肩傷未愈,夜戰雲子恒必有牽動;送兵書,是提醒她莫忘出身——她是神策將軍,不是任人揉捏的閨閣棄女;那句暗語,更是直指核心:你已出手,敵人必反撲,準備好了嗎?
她轉身,從妝匣底層取出一枚銅符,置於掌心。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清醒。這枚符,是破鋒營最後的憑證,也是她複仇的起點。而今夜宸淵送來的每一樣東西,都在無聲宣告:你並非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