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簷角滴落,在青石上砸出深淺不一的坑。雲傾凰站在西院回廊下,指尖從袖中抽出,掌心已不再握拳,而是輕輕撫過腰側暗袋——銅符仍在,文書未損。
她沒有動。
蘇挽月奔向主院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月門之後,但那抹素裙掠過的方向,雲傾凰記得清楚。轉身,腳步極輕地退回廊內,借著屋簷遮擋,避開巡夜仆從的視線,悄然繞至窗後。
“去盯主院。”她對阿菱低聲說,“若柳氏召我問罪,你立刻來報。”
阿菱點頭,身影隱入雨幕。
雲傾凰走入內室,解下濕透的外袍掛於屏風。水珠順著發尾滑落,在肩頭留下一道涼痕。取過乾布擦拭長發,動作緩慢卻穩定。火盆燃起,暖意漸生,從妝匣底層取出油紙包好的名冊殘頁,迅速掃視一遍,確認無誤後重新收好。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柳氏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雲子恒是她的命根子,而自己,從來隻是許家祠堂裡一個可有可無的名字。今日那一跪,那一壓,落在旁人眼裡或許隻是懲戒,但在蘇挽月口中,定會變成“姐姐當眾折辱胞弟,手段狠辣近乎殺戮”。
她不辯。
辯解在此刻毫無意義。越是急切自證,越顯得心虛。要等,等情緒發酵到頂點,等對方露出破綻。
半個時辰後,阿菱匆匆歸來,聲音壓得極低:“主院鬨起來了。蘇挽月跪在柳氏跟前哭訴,說少爺手臂脫臼,大小姐下手毫無分寸,還揚言要廢他終身。柳氏摔了茶盞,正命人來傳您過去受罰。”
雲傾凰靜坐不動,隻將手中乾布緩緩疊成一方小塊,置於案角。
“她讓人來叫我的時候,說了什麼話?”
“說是‘逆女速來領家法’,語氣很衝,連嬤嬤都不敢勸。”
“嗯。”雲傾凰點頭,“知道了。”
起身,走到櫃前取出一套乾淨衣裳換上,動作從容。隨後點燃一爐安神香,盤膝坐下,閉目調息。這不是偽裝鎮定,而是真正的冷靜——已不再是那個指望母親一句公道話就能活下去的少女。
是雲傾凰,不是許靖央。
前世被親弟一刀刺穿心臟時,柳氏也是這般護著他,說“他還是個孩子”。如今重來一世,不會再奢望血緣能帶來半分溫情。
外麵雨聲漸疏,府中腳步聲卻愈發頻繁。
又過了片刻,門外傳來急促敲門聲。
“大小姐!夫人請您立刻去主院!”
雲傾凰睜眼,眸色如寒潭。
起身開門,麵對來傳話的婆子,隻淡淡道:“我剛換完衣裳,身上還有些不適。煩請回稟母親,待我稍緩片刻,便親自過去請罪。”
婆子一愣,顯然沒料到她如此平靜,隻得應聲離去。
雲傾凰並未動身。
回到桌前,指尖輕叩桌麵三下,節奏沉穩,一如軍中令旗落下時的鼓點。
在等。
等柳氏的情緒徹底失控,等蘇挽月的表演登峰造極,等那句最決絕的話從母親口中說出。
終於,約莫一炷香後,阿菱再次悄步而來:“夫人下令,今後少爺之事,大小姐不得近身一步。還讓廚房斷了西院的小灶,說是……不配再享嫡女待遇。”
雲傾凰垂眸,手指仍停在桌麵上。
掀開窗紙一角,望向主院方向。
燭光搖曳,人影晃動。柳氏正坐在床邊,親手為雲子恒敷藥,蘇挽月跪在一旁,一邊抹淚一邊說著什麼。雲子恒臉色蒼白,右臂纏著繃帶,眼神中仍有恨意,卻已被安撫得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