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拐進市機械廠家屬院時,遠遠就看見筒子樓前圍得水泄不通。
“沈國棟!彆做縮頭烏龜!把那些通國的反動資料交出來!”
“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斑駁的磚牆上,“抓革命,促生產”的標語被人潑了半牆的紅漆。
沈知微心頭猛地一沉。
車還沒停穩,她就推門跳了下去。
人群最前麵,父親沈國棟穿著勞動布工裝,被兩個戴紅袖的青年反擰著胳膊按在牆上。
他花白的頭發沾著灰,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平日裡挺直的脊梁此刻佝僂著。
“你們這是強盜!我沈國棟清清白白乾了一輩子技術!你們彆想把那些罪證扣在我頭上!”
旁邊大哥沈建國滿臉是汗,正死死攔著一個要往屋裡衝的瘦高個,“王主任!王主任!你講不講理!我爸是廠裡的老工程師……立過功的!你們憑什麼…”
“爸!大哥!”沈知微的聲音帶著哭腔。
看著兩人的身影,前世她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麵,她甚至不知道父親被下方後經曆了怎樣的苦難。
她前世滿心滿眼隻有那個渣男陳衛東,為了討好他,把娘家當成了提款機,對父母的困境完全不管不顧。
沈國棟兩人聞聲猛地回頭,看到她的瞬間,眼神裡充滿了擔心,“知微!你怎麼回來!”
“快走!這裡沒你的事!”
“爸!”沈知微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湧而出,她緊緊抓住父親冰涼的手。
“喲,來了個送上門的。”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一個穿著嶄新中山裝,梳著油亮的男人踱步出來。
他身後跟著的是廠委會新上任的副主任王強。
沈知微看清前麵那人的臉,眉頭緊鎖。
李建業!是李曼的表哥。
前世,就是這個李建業,在李曼和陳衛東的授意下,利用職權,一步步把父親逼上絕路,什麼技術問題,什麼立場動搖,全是他們精心設計的全套。
就是為了父親手裡那份即將完成新型機械的科研報告。
陳衛東想拿著這份功勞到部隊,作為他往上爬的墊腳石。
新仇舊恨,瞬間燒紅了沈知微的眼。
“李建業!”
“帶著你的人,滾出我家!”
對方有些發懵,顯然是沒料到沈知微敢直呼其名,還如此強硬。
他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用筆記本指著沈知微的鼻子,“沈知微!你什麼態度!你爸沈國棟!身為廠裡的總工程師,思想動搖,技術資料保管不善。”
“甚至有泄露國家機密的嫌疑,我們現在是代表革委會,依法調查!你阻礙調查就是對抗組織!”
“依法調查?”沈知微嗤笑一聲,上前一步,毫不畏懼對方的目光,“調查需要我家門?需要把我爸按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