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因為王伯峻的這一趟征糧,就像油鍋裡滴入了水徹底沸騰了。
前麵因為沒有多買糧食的人後悔了,現在都急急的要去鎮上或者縣城買糧。那些賣高價糧的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而老林家因為林四勇是秀才,免了每年的賦稅,林老頭特意交代了家裡的大大小小,最近這段時間少在村裡人麵前晃,儘量都低調點。
桃花村大槐樹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隊人,帶頭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婦人,跟著兩個魁梧的中年男子和一個尖嘴猴腮的賬房。
婦人穿著件八成新的靛藍色細布褙子,料子挺括,漿洗得乾乾淨淨,領口和袖口還滾著素雅的銀灰色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在腦後挽成一個圓髻,插著一根成色不錯的素銀簪子,耳垂上綴著小小的珍珠耳鐺。
其中一漢子快速支起了簡陋的桌椅。
最先來的是劉二朗媳婦,她牽著剛滿七歲的大丫,懷裡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大丫懵懂地睜著大眼睛,看著娘親枯槁的臉和那些陌生人。
“二朗媳婦,你家日子還沒到過不下去的地方,怎麼把大丫賣了?”邊上的王嬸子有點不忍。
“在家裡也是遲早被賣的,現在賣求求牙婆去好點的人家做事,如果是被婆母賣了,還不知道去哪個醃咂地方。
劉二朗媳婦帶著大丫走到牙婆麵前,“噗通”一聲跪在人牙子麵前,額頭抵著滾燙的土地,哽咽著說:“大丫勤快懂事,家裡活計都會,求您給她賣到正經人家府裡當丫鬟,您好人有好報!”說完就“砰砰砰”三個響頭。
人牙子像挑選牲口一樣,捏了捏大丫的胳膊,掰開她的嘴看了看牙齒,又讓她走兩步。賬房劈裡啪啦著算盤:“女娃,七歲,骨架還行,就是太瘦。養好了能值錢點錢,一口價,五兩銀子。”
“給她劃給楊牙婆,她那邊需要勤快的小丫頭。”那牙婆淡淡的對賬房吩咐道。
“好咧!”賬房說著在大丫名字後麵畫了個圈。
劉二朗媳婦看著女兒茫然又有些害怕的臉,心如刀割,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大丫的臉:“大丫,聽娘說,跟著牙婆出去才有生路。懂事勤快些,在外不與人爭長短。記住以後就當沒有這個家,沒有娘,以後都不要回來!聽懂了嗎?”
大丫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死死抱住娘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做:“娘!我不走!我不跟生人走!我以後少吃點!娘!”
那淒厲的童音劃破死寂,讓所有圍觀的人都彆過臉。
林歲安站在人群的角落裡也紅了眼眶,她該慶幸的,她比這個時代的絕大部分女孩子幸福得多。
“老二媳婦,你個賤蹄子,大丫呢!你給帶哪裡去了?鎮上王財主已經給了定金了……”
遠處一個老婦罵著就往老槐樹下來,當看到站在牙婆前的大丫跟老二媳婦就要衝上前來抓人。
“把那聒噪的婦人推遠些!”牙婆睨了那老婦人一眼就吩咐其中一漢子把人趕遠。
大丫看到她奶那猙獰的表情也瞬間忘記了哭嚎,被另一名大漢推搡著進了騾車箱裡。
“下一個!”賬房尖細著嗓子喊!
接著是李有田,他和他婆娘,一人拖著一個孩子,一個九歲的兒子,一個十一歲的女兒。兩個孩子都麵黃肌瘦,眼神充滿了恐懼。
李有田佝僂著背,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他不敢看孩子的眼睛,對著人牙子,聲音乾澀地說:“都看看,男娃九歲,能乾活了......女娃十一,手腳麻利......您給個......給個公道價......”他婆娘則死死摟住兩個兒女,眼淚無聲地流,身體抖得像風中落葉。
賬房如法炮製,一番挑剔的審視和盤算的劈啪聲後,給出了兩個孩子的“身價”,男娃八兩,女娃七兩。李有田婆娘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到變調的嚎哭,死死抱住兒女不肯撒手。
李有田眼睛血紅,猛地一巴掌甩在婆娘臉上,吼道:“撒手!你想全家一起餓死嗎?!”他粗暴地扯過兩個孩子,把他們推到人牙子麵前,然後死死攥住十五兩銀子。兩個孩子被推搡著,眼淚在臟兮兮的小臉上衝出兩道溝壑,卻連哭都不敢大聲。
最慘烈的是村東頭的孫家,孫老大是個火爆脾氣,之前嚷嚷著要拚命,可當看著餓得奄奄一息的老娘和哭喊著“爹,我餓”的小兒子時,他那點血性也被磨光了。他和他婆娘,竟把剛滿三歲的小女兒抱出來!那孩子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小臉蠟黃,連哭鬨的力氣都沒有,隻是蔫蔫地趴在娘親懷裡。
那牙婆皺皺眉:“這麼小的,路上不好帶,容易折......最多二兩。”
孫老大的婆娘一聽,像護崽的母獸般猛地抱緊孩子,嘶聲道:“不賣了!二兩銀子買我妞兒的命?我不賣了!......”
林歲安不忍再看下去了,她先默默的退出了人群。不過她想最後那個妞兒肯定也是會被賣的。
這就是古代……這就是真實的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