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怎麼不到村裡就走，他們是要過沼澤的，下雨了怎麼過，會陷入進去的。怎麼不走其他路，這裡是平原，即使淋著雨走七天都走不出平原的。這邊靠著幾條河道，洪水是有哪裡的堤口決堤了突然湧來的。整個洪水受災的是河北西路幾萬人口。）
林四勇出來看是林歲安，好奇問：“歲安，找四叔什麼事？”
林歲安看了看天，“四叔，這個雨一直下會不會把村子給淹了？”
“歲安擔心村子被淹了，沒地方去嗎？”林四勇也抬頭看了看天。
“是的，這邊沒有山，我們都沒有高的地方去，到時候如果淹了怎麼辦？爺奶跟娘親伯母、嬸嬸、姐姐們都不會遊泳。”林歲安繼續道。
“得早做準備。”林四勇搓著下巴上的胡茬，突然問林歲安，“要是真發大水，你覺得該怎麼辦？”
此時從屋裡出來的爺爺、大伯、二伯、爹和大舅都看向她。
“首先的找高處，祠堂那邊地最高。”她又指向村東頭，“那兒有棵樹，可以爬上去，不過我們這麼多人不夠位置。”
大舅突然笑出聲：“咱們歲安就是機靈！”
“還有呢？”林四勇繼續問。
林歲安咬了咬唇說：“把乾糧和水都放好在雙肩包裡，平時走哪都帶著，即使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要抱在懷裡，或者枕在頭下。如果可以每個包裡都放點銀錢，找門板、木桶…”她突然壓低聲音，“四叔，我害怕水來的太急太快，來不及跑。”
林四勇和田修文交換了個眼神，片刻沉默後，林四勇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想得周全。四叔再加幾條，第一，今晚起睡覺都靠近門口；第二，值夜的人雙倍，專門盯著水位；第三，統計下老人和孩子的名單，我們每個屋對應的大人看管幾個小孩分配好。到時候萬一有事先救他們，也不用擔心有遺漏。”
當天傍晚，趁著雨勢稍緩，林四勇召集了隊伍裡所有大人。林歲安坐在門檻上，聽四叔條理分明地布置防洪措施：
“……
一隊負責觀察水位；
二隊負責收集繩索和浮木；
三隊負責……”
有人不以為然：“林秀才太緊張了吧？這雨看著快停了。”
林四勇還沒說話，林歲安突然跳起來，指著西邊天空：“看！”
眾人轉頭望去，隻見天際壓著一道詭異青黑色雲線，像堵不斷逼近的高牆。
“暴雨前兆。”村裡老漁夫倒吸一口涼氣，“我活了六十年，見過三次這樣的雲，次次發大水！”
再沒人反對林四勇的安排。整個漁村頓時忙碌起來，連那幾個六七十歲的老人都顫顫巍巍地幫忙搓草繩。
雨已經下了整整七天。
林歲安蜷縮在稻草堆裡，聽著屋頂上永不停歇的雨聲。這間屋破屋擠了三十多個女人孩子。
大舅母這會給小表弟喂完奶，這個可憐的小表弟終於有了名字了，大舅給取的說就叫路生，說是通俗易懂，簡單明了。林歲安私底下偷偷笑了好幾次，加上姓就是田路生，確實有點太應景了。
林歲安抱過田路生小表弟，準備把他帶走，讓大舅母多休息會。她雖然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這邊沒有什麼能調養身體的東西，單純靠齊大夫的藥也不行，大舅母看起來還是比較虛弱的。一點也沒有當初婚禮上的風采，這次確實是遭大罪了，但是起碼活著，活著就好。
平時都是娘親抱著小表弟走路的，為了替娘親分擔一些，這幾天基本都是林歲安帶著小表弟跟紅丫一起玩。當然小表弟躺著，就紅丫自己玩，林歲安隻能算陪同應和兩句。
此時三人還像往常一樣，屋外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水來了！快起來！”
林歲安還沒反應過來，身下的稻草突然變得冰涼，渾濁的水像貨物一樣從門縫、牆縫裡鑽進來，轉眼就沒過腳踝。黑暗中爆發出女人的尖叫，嬰兒的啼哭。
雖然四叔也有跟婦人交代了如果水淹進村子的應對，但是女人的驚叫總是不自覺比恐懼先到。
“冷靜！”大舅母高聲嗬斥。眾婦人這才冷靜了點。
“前麵我們都已經考慮過了，也已經做了準備了，不要緊張，把準備好的包袱都帶好。大人看顧好自己的小孩。現在往門口去，浮木都在門口，快！”大舅母的這番吩咐，眾婦人都反應了過來。
而林歲安已經抱起小表弟，讓紅丫拉住自己衣角。三人準備也跟著往門外走，可是沒想到水來的這麼急這麼快，瞬間就淹到了林歲安的腰身了。
就在她著急的時候，大舅母一把把她們仨提到桌子上。而娘親此時已經拿來了一個浴桶，她們仨就被抱進浴桶裡。
“歲安，紅丫抓好桶邊！”大舅母高聲吩咐。
水漲得比想象中還快，林歲安三個剛坐好，水已經漫到了大人的腰際。借著閃電的光，她看見大舅母、娘親人手一個浮木。她們一人一手推著浴桶往門外走。
“推穩了！”娘親田桂花的聲音從桶外傳來。浴桶在洪流中打著轉，林歲安一手小表弟，一手紅丫緊緊抱住。突然一陣劇烈的碰撞，桶身猛地傾斜撞上了門框上
“娘！奶！”林歲安聽到一聲尖叫，轉頭看去，是在木板上的春霞姐跟春豔姐的驚呼。她們姐倆一個已經十六一個十五歲了算是大人，所以前麵安排的時候是大伯母照看奶奶。如果真的村子淹了，大伯母帶著奶奶，而春霞姐妹倆綁一起在門板上。
但是此時林歲安看到的是一根斷裂的房梁從屋頂滑落。
“轟”木梁砸下的瞬間，奶奶猛地推了大伯母一把。大伯母踉蹌撲了幾步往後退，回頭時，奶奶的半截身子已經被壓在梁下，隻有銀白發髻還露在水麵上。
“娘！”大伯母的哭嚎撕心裂肺。
“奶！”林歲安也大哭出聲。林歲安看見奶奶的手動了動，渾濁的水流中，那隻布滿老人斑的手最後推了一把木板，然後緩緩沉入水中。
空間裡沒有救生圈，沒有救生衣，沒有皮劃艇，隻有一套潛水裝備。
林歲安就要喊娘親把浴盆劃到奶奶身邊去，剛要張口。突然聽到了一句“憋氣！”娘親隻來得及喊出這兩個字。
黑暗鋪天蓋地地壓下來。浴桶被卷入旋渦的瞬間，林歲安將小表弟和紅丫死死按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