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在漩渦中瘋狂旋轉，林歲安的五臟六腑仿佛都要被甩出來。她死死抱住啼哭的小表弟，雙腿夾著尖叫的紅丫。渾濁的洪水不斷從桶沿灌進來，淹到了孩子們的胸口。
“抓緊！”林歲安咬緊牙關，又在一次劇烈旋轉中，突然感覺桶身一輕，她們被拋出旋渦。
眼前豁然開朗，但景象卻讓林歲安渾身發冷。整個漁村已變成一片汪洋，隻有幾處高聳的屋頂和樹梢還露在水麵。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哭喊聲，水麵上到處是掙紮的人影和漂浮的雜物。
“爹！爹！”紅丫突然指著右前方。
林歲安眯起被雨水模糊的眼睛，看見大舅正抱著一根浮木，而福安則攀爬在他背上，雙手緊緊抱住大舅的脖子。
“大舅！二哥！”林歲安剛喊出聲，浴桶就被一股急流衝得轉向。她急忙一隻手抓住桶沿，在轉身的刹那，瞥見了更遠處的二伯。
二伯的情況令人心驚，他的額頭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鮮血順著臉頰流到下巴。而四歲的長寧則跪趴在木板門上，雙手死死抓著門框。二伯不知道是出了什麼狀況沒來得及一起上門板，隻是一手抓門框一手圈住長寧。看著浪頭打過去，林歲安好擔心大伯會力竭脫手。
“大舅！當心左邊！”
她的警告被雷聲吞沒。一根斷裂的船桅正隨波衝向大舅跟福安，眼看要撞上，千鈞一發之際，爹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用肩膀猛地撞開了那根木頭。大哥福平跟爹兩人的腰上綁著麻繩，一人一塊浮木正朝大舅他們靠近。
浴桶又轉了小半圈，這次林歲安終於看見了爺爺，老人家坐在一個木桶裡，大山哥坐在另外一個木桶裡，兩個木桶的把手上綁著條粗粗的麻繩。而大伯跟大河哥兩人則都一人趴在一個密封的陶缸上，隨著水流浮浮沉沉。兩人一樣腰上連著一根麻繩。
更遠處，齊大夫帶著自己的孫子小石頭趴在塊弓形的木板上，兩人正越漂越遠。
“娘！娘！”紅丫突然扯了林歲安的袖子。
順著她指的方向，林歲安看見大舅母上半身趴在木板上，正在努力往木板上爬。林歲安沒有看見她娘親，當時大舅母跟娘親在一起的，她去哪裡了。林歲安著急的四處尋找。
不行，她要靠近大舅母，她對紅丫喊：“紅丫，抱緊姐姐的腿。”話落她就一隻手抱著田路生，一手伸出桶外劃著水往大舅母方向靠近。
就在林歲安劃了兩三米的時候，一股更強大的急流突然卷入浴桶。整個時間天旋地轉，她最後看到的畫麵是二伯終於爬上了木板，抱住了長寧。
“抓緊！”林歲安把哭鬨的小表弟塞到紅丫的懷裡，而自己雙手緊緊抱住兩小人。浴桶開始以可怕的速度順流而下，時而撞上漂浮的雜物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時而被浪頭拋到半空。
終於水流慢了一些，林歲安剛放下一點的心，卻看見前方出現一個可怕的旋渦。
要撞上了，林歲安在心裡哀嚎。
林歲安來不及思考，本能地使出“千斤墜”，整個人壓向桶壁一側。浴桶險之又險地擦過旋渦邊緣，卻被甩向一棟半塌的茅屋。
“低頭！”
茅屋的尖頂在視線中急速放大，林歲安撲在兩個孩子身上，隨即是一陣震耳欲聾的破裂聲。茅草、木屑和泥塊雨點般砸下來，浴桶劇烈搖晃著，幾乎要傾覆。
當林歲安再次抬頭時，浴桶在渾濁的洪水中打著轉，四周已分不清方向。
林歲安死死抓著桶沿，指節發白。紅丫縮在她身下，懷裡抱著剛出生幾天的小弟，嬰兒的哭聲細弱如貓，時斷時續。水麵漂浮著破碎的木板、草席，還有……人。
一具屍體從桶邊漂過，蒼白的臉朝上，眼睛半睜著，像是還在看著天空。
紅丫嚇得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林歲安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可她自己也無法移開視線，水裡不止一具屍體。
有老人，有婦人，甚至還有孩子，他們的衣裳被水泡得發脹，像褪了色的布偶，隨著水流沉沉浮浮。林歲安胃裡翻湧，喉嚨發緊，卻不敢吐出來，怕浪費力氣。
娘親呢？自娘親的那聲吼後再也沒聽到，她不敢想。
浴桶被水流推著，漫無目的地漂著。遠處偶爾傳來呼救聲，可很快就被浪頭吞沒。天色漸暗，雨勢稍緩，但水麵依舊洶湧。林歲安渾身濕透，冷得發抖，卻不敢鬆懈，生怕一個浪頭打來，桶就會翻。
紅丫抽噎著說：“歲歲姐，紅丫怕怕？”
林歲安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紅丫不怕，有姐姐在，姐姐保護你。”
小表弟忽然哭了起來，聲音微弱，像是隨時會斷氣。紅丫手忙腳亂地哄，可嬰兒太小了，連哭聲都微弱的幾乎快聽不到了。林歲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得找地方靠岸，不然小表弟撐不住。可放眼望去，隻有茫茫水麵，和漂浮的屍首。
現在小表弟已經發燒了，一會說不定紅丫跟自己也會發燒。
林歲安看了看身邊一個不到兩周歲的小胖丫，一個才出生幾天的小豆丁。她記得上輩子五歲之前的記憶是都沒有得，是不是現在自己從空間裡拿出一些東西，紅丫過了幾年也會忘記，隻要不是在她麵前突然變出東西這種魔術，應該沒事的。
林歲安伸手往後麵的包摸去，假裝是從裡麵拿出了一把折疊雨傘。幸虧當初備了一把，還是黑色的。剛拿出來，紅丫看了眼睛一亮，“歲歲姐！這是什麼啊？”還上手摸了摸。
“是雨傘，姐姐打開給你看，這樣子，雨就不會淋到我們身上了。”林歲安說著打開了雨傘。這個雨傘很大，打開後足以把整個桶口覆蓋住。
現在桶裡的水有五六寸深，要先把水都舀出去，不然即使換上乾的衣服也會馬上濕掉。林歲安從空間裡找出了個碗，一手抓著傘一手拿碗舀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水都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