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惠民局的人越來越多。有從下遊逃來的漁民,有被衝散了的行商,更多的是和林歲安一樣不知怎麼就漂到城裡的災民。二樓很快擠滿了人,空氣中彌漫著汗臭、藥味和隱約的腐腥。
林歲安每天都會偷偷在自己跟紅丫和小豆丁身上噴消毒水,三人每天都帶著口罩。還都用麻布把整個臉都包住,連小豆丁都不放過,不過為了防止他會窒息,沒有裹麻布。林歲安從空間裡拿出一塊麻布製作成簡單的背帶,把小豆丁放在身前背著。
第二天夜裡,林歲安被一陣壓抑的哭聲驚醒。借著月光,她看見隔壁席位上那個總咳嗽的婦人正用帕子捂著嘴,帕子上沾著暗紅的血漬。
“姐姐……”紅丫突然在她耳邊小聲說:“那個嬸嬸是不是要死了?”
林歲安急忙捂住她的嘴。這時樓下傳來爭吵聲:
“必須燒掉!”是孫大夫沙啞的嗓音,“已經死了六個了!”
“縣尊有令,要等仵作驗過!”衙役的聲音更響。
清晨時分,林歲安看見幾個蒙著白布的人被抬出去。趙老四蹲在走廊上,臉色難看的很。
“丫頭,離西廂那些人遠點。”他歎了口幾不可聞的氣,“昨兒抬走的劉掌櫃,前日還和他們一桌吃過飯。”
林歲安默默點頭,小豆丁除了睡覺基本不離身,紅丫也都是拘著不讓她離自己十步遠。
第三天,一隊官差劃著船來到藥局門口。領頭的舉著銅鑼宣布:“即日起所有災民登記造冊!有親投親,無親者由官府統一安置!”
排隊登記時,林歲安聽見前麵兩個衙役的對話:
“趙州那邊也淹了?”
“何止!聽說寧晉泊決了口,整個趙州城南都泡湯了。”
林歲安心裡一沉,如果趙州也受災了,趙老四他們還能回去嗎?
“第四天了!”林歲安數著牆上的刻痕,不知道河水什麼時候才能退!老林家的眾人都還好嗎?
樓下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林歲安從窗縫望下去,又看見幾個蒙著白布的擔架正被抬出西廂房。孫大夫跟在後麵,一夜之間背就駝了下去。
“又死了三個。”趙老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把林歲安嚇了一跳。這個精壯的漢子此刻臉色灰敗,脖子上冒出幾顆可疑的紅疹,“丫頭,等河水一退商隊就走,我看也就這一兩日的事了,你做好準備…..”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血絲。
林歲安瞳孔一縮,這是瘟疫後期的症狀。
入夜後,林歲安悄悄摸到趙老四的鋪位前。漢子已經燒得神誌不清,嘴角泛著白沫。林歲安咬了咬牙還是繼續上前。
“大叔,張嘴。”
藥混著水灌了下去,趙老四的呼吸漸漸平穩。
第五日清晨,林歲安被一陣刺眼的陽光驚醒。她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洪水退了。
束鹿縣露出了它滿目瘡痍的真容。街道上積著厚厚淤泥,倒塌的牆垣間掛著水草,幾具泡脹的牲畜屍體卡在巷口的柵欄上。但最令人心驚的是,西城方向飄來陣陣黑煙。
“丫頭!快收拾!”趙老四踹開了房門,臉上還帶著病容,但眼神已經恢複銳利。他腰間彆著一把豁口的柴刀,“契丹遊騎已經到了十裡鋪,見人就燒殺搶!”
林歲安急忙搖醒紅丫,套上布帶,把小豆丁塞進去。
“縣尊大人跑了!”樓下傳來歇斯底裡的喊叫,“南門還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