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修文帶著一支沉默而迅捷的隊伍,一路按原先預定的方向前進。老林家除了長寧比較小,其他的都是大孩子了,一路上孩子大人都沒有發出一聲聲響,很是安靜。
“四勇!四勇!”田修文壓低聲音,焦急地呼喚。目光四處搜尋熟悉的身影。
“這裡!”一個壓低的回音從窯洞深處傳來。
隻見林四勇從陰影中快步走來,他身後停著一輛騾車,上麵堆放著幾個鼓囊囊的麻袋和箱籠。
“爹!大哥、二哥、三哥、嫂子們。”林四勇的目光飛快地掃過親人,終於都出來了,就是……他喉頭一哽,但此刻不是抒情的時候。
“快,先進來隱蔽。歲安她們還沒到。”他急促地說道,幫著田修文將驚魂未定的眾人引入磚窯相對避風的角落。
就在這時,磚窯另一側的枯草叢中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聲。田修文和林四勇瞬間肌肉繃緊,手按上藏著的腰刀。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一個瘦小的身影,牽著個更小的,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正是林歲安,她的臉上沾滿泥汙,頭發被汗水黏在額頭上,背上還用布條牢牢捆著小豆丁。陳氏前後各背一個雙肩包,手上還牽著明遠跟在後麵。
“歲安!”林三勇和田桂花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猛地從地上彈起,就要撲過去。
但有人比他們更快!
田修文僵立了一瞬,隨即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他沒有先抱自己的兒女,而是猛地停在林歲安麵前,這個鐵打的漢子,眼眶瞬間通紅。看著眼前這個才剛七歲,卻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外甥女,看著她背上和手裡安然無恙的一雙兒女……
“歲安……”田修文的聲音粗嘎得完全變了調,巨大的驚喜與後怕淹沒了他。他猛地單膝跪了下來,伸出雙手摸了摸林歲安冰冷的小臉,又輕輕碰了碰女兒紅丫和兒子路生。
王氏發出一聲近乎崩潰的嗚咽,眼淚決堤般湧出。她踉蹌著撲過來,沒先去抱自己的孩子,而是雙腿一軟,竟是要對著林歲安跪下去。“歲安!我兒啊!舅母……舅母給你磕頭了。沒有你……沒有你……”她語無倫次,巨大的情緒衝擊讓她無法思考,一點都沒有總鏢局姑奶奶的氣勢了。
林歲安被這陣仗嚇住了,要命啊!還跪她,趕緊躲開。
紅丫看到心心念念的娘,剛被他爹娘嚇懵了,這會反應過來了,雙手緊緊抱著她娘,還不敢大哭出聲,隻敢哽咽著抱住她娘的脖子,一直喊“娘!”
這小可憐跟著她歲歲姐一路下來,知道了在外麵不能隨便大聲哭,會引來壞人,林歲安基本每天都要叮囑幾遍,她都有點應激了。
這時林三勇跟田桂花也跑了過來抱住了林歲安,林歲安順勢趕緊把小豆丁還給他大舅,天天背著這個小崽子真是累死她了,有時候晚上睡覺都會突然彈跳起來,感覺小豆丁好像還在背上。
早在跟四叔他們一起住的時候,小豆丁就再也沒用尿不濕了,他們姐弟兩個身上都沒有不該出現的東西,她現在放心的很,是時候該她享受父母的疼愛了。
福平、福安也都衝了過來,兩人緊緊抱住林歲安。“妹妹……你受苦了……哥哥來了……”
“老四,真的都沒有你大嫂的消息嗎?”林大勇看著三弟一家團聚的樣子心裡既感動又難過,婆娘不知道去哪裡了,她是不是還活著。
邊上的大山兄妹幾個也紛紛投來殷切的眼神。
“大哥……真的沒有發現大嫂的蹤跡,不管是城裡,還是城外,都讓人幫忙找了。直到出發的前一夜我又去找了一趟孫商人,給他又塞了點銀錢,事後必有重謝,讓他一定幫忙留意……”
“哎!”林大勇仰頭低歎。
大山兄妹幾個也都是紅著眼眶,他們都不敢哭出聲。
“老四,你二姐一家跟舅舅他們也都是沒有消息嗎?”邊上的林老頭問。
“爹……沒有。二姐家、舅舅們家都沒有半點音訊。我已細細的把他們的信息告知了孫商人。他也拍胸脯,隻要他的人有了消息,會通過湖州那條線給我們捎信。這……這已經是眼下唯一的指望了。”
說完他低下頭,不忍看父親跟兄長侄子侄女們通紅的眼眶。
半個時辰後,大家都冷靜下來。
林四勇掏出從孫商人處弄到的一份簡略輿圖。這份輿圖花了林四勇五十兩,是一條孫商人他們專用的私人小路。
田修文跟王氏都圍在一起看,到徐州這條線田修文隻走過一次,倒是王氏走過兩次。但他們當時走的都是官道,而他們這次出逃肯定不能走官道。所以他們夫妻倆的經驗沒有特彆大的用處,反而這份專走小路的輿圖更有參考價值。
“田兄,這份輿圖上的路是可行的吧!”林四勇也不敢肯定孫商人不會騙他。
“這份輿圖應該是真的,商人為了避稅都會商隊自己開創私路。我對應了一下記憶中的各個城鎮,應該是真的。”王氏肯定答道。“不過我也隻到過徐州,後續的路就沒再去過了。”王氏很是遺憾。
“行,那我們接下來離開大名府地界前的行程就晝伏夜出。儘量避開各個關卡。現在大家都休息,酉時出發。”林四勇下著最後的決定。
這一刻是難得的團圓時候,林三勇、田桂花以及福平、福安都圍著林歲安噓寒問暖。關心著她們這一路來遇到的各種困難。
當林歲安說到遇到一個好心的大叔趙老四把他們從束鹿縣送到趙州,又給她們辦路引讓搭漕船到大名府的時候,田桂花一直在那邊直說老天保佑,以後有機會遇到趙老四一定要重重感謝於他。
對於安濟坊裡麵發生的一切,林歲安隻是簡單略過,對於她一個幾歲的孩子來說能活命都是難得的。
林歲安這段帶倆小單獨逃難的日子真的壓力太大了,她暗暗發誓接下來的日子不再單獨跟那兩小鬼一起了。要是運氣再不好,再被什麼衝散了,又是她們仨一起她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