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秀才本人可免服徭役，家庭其他成員通常可免2名男丁的徭役，可免賦稅。服徭役跟服差役不一樣！前文說的家庭戶等評定，依據是所有兄弟共有的田產，包含了秀才的。秀才的免役特權不能直接降低家庭整體的戶等。差役是按戶等征調，承擔的是家庭中沒有免役特權的成員，所以不得不分戶分家！】
從長興縣回來後的第二天，林四勇便拿出特意采買的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一小壇從縣裡打來的濁酒，並兩包縣城買的精細糕點。他用一個乾淨的竹籃裝了，再次來到了裡正家門前。
這一次，他叩門的聲音比初次來時多了幾分底氣。
門開時，裡正看到是他，又瞥見他手中沉甸甸的籃子，臉上那點因被打擾的不耐煩立刻消散，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哦？是林秀才啊，縣裡回來了？事情可還順利？”
“托裡正的福，一切順利。”林四勇笑著將籃子提高了些，“昨日去縣裡，買了些微末之物，想著裡正為我林家落戶之事多有操勞，特來聊表心意，萬望笑納。”
裡正哈哈一笑，側身讓他進來：“哎呀，林秀才太客氣了，都是鄉裡鄉親的，何必如此見外！”話雖如此，手卻極其自然地接過籃子，目光在裡麵迅速掃過，臉上的笑意更真誠了幾分。
分賓主落座後，林四勇沒有過多寒暄，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問裡正，直接道明更深一層的來意：“裡正，今日前來，一是感謝，二來……實在是有不少疑難，隻能再來打擾您，請您指點迷津。”
“哦，但說無妨。”裡正心情頗佳，捋著並不存在的胡須。
“這第一樁，便是蓋房子的事。”林四勇眉頭緊蹙，顯出真誠的困惑，“晚生觀察村裡的屋舍，似乎與北地大有不同。北方牆體厚重以求保暖，咱們這兒似乎更看重通風防潮，地基也打得高。如今土地解凍在即，我林家想儘快將六處宅基地的屋子都起起來。”
“不知咱們湖州這邊，蓋房可有講究？通常選在何時動土？需要備些什麼材料？人工幾何？”
裡正一聽是這事，來了精神，這可是顯示自己權威的好時候。他呷了口林四勇帶來的酒，慢條斯理地說：“林秀才好眼力。咱們這兒，夏天濕熱，冬天陰冷，雨水多，地氣潮。蓋房子，第一要緊是地基要石砌，高出地麵尺餘，防潮防蛇，牆體不必太厚，但屋頂一定要陡，鋪瓦要密，才好泄雨水。木材要用耐潮的杉木、鬆木，磚坯倒是不急，可以自家慢慢燒製。”
他頓了頓，算計著說：“動土嘛，最好在春分之後，清明前後，地氣通了，雨水還沒那麼多，正好。至於人工……”他看了一眼林四勇。
“你們自家勞力多，能省下不少。但上大梁鋪屋頂這些技術活，還得請村裡的老師傅。到時候嘛，我可以幫你說道說道，找幾個好把式。這工錢飯食，可是省不了的。”
林四勇連忙記下，又道：“正是如此。到時六處房子一起動工，還需采購大量木石，聘請師傅，少不得要請村裡鄉親們幫襯。屆時，恐怕還得勞煩裡正您出麵，幫我們林家說道說道，協調一二。林家必定銘記您的恩德。”
裡正聽得舒服，大手一揮：“好說，好說！都是小事。”
“這第二樁，”林四勇趁熱打鐵，“便是田地裡的活計。我們北方多種麥粟，春播秋收。昨日在縣裡，見糧店稻米居多，不知咱們箬溪村，具體都是何時下種？何時插秧？何時收割？一年可種幾季？地裡還可套種些什麼？晚生對此一無所知，與村裡老伯溝通又多有不便，隻能再來請教您這‘土地爺’了。”
這個問題更是問到了裡正的癢處。他帶著幾分自得，詳細解說起來：“咱們湖州是魚米之鄉，主打自然是水稻。但講究的是稻麥兩熟，或者稻豆輪作！”
他掰著手指頭：“春分前後育秧，清明到穀雨之間就得插完早稻秧。等到六月末、七月初，早稻就能收了，這叫‘搶收’。收完立刻要放水犁田，趕緊種下晚稻秧苗，不能誤了農時。晚稻得到霜降前後才能收。”
“收了晚稻，地還不閒著呢！”裡正說得興起，“趕緊播下冬小麥或者油菜、蠶豆，到來年四五月間，麥子熟了，收了麥子，正好又趕上插早稻的時節！這一年下來，地是不得閒的，人更是不得閒！”
他還補充道：“田埂上、水渠邊，都能見縫插針種豆子、種蔬菜。若是桑樹地，樹下也能養些雞鴨。這才是過日子的法子！”
林四勇聽得又驚又喜，心中飛快默記這套精密的農時規劃。這才是他們在此地立足的根本！
林四勇聽得裡正一番關於農時的教導，心中豁然開朗，但隨即想到更現實的問題。他身體微微前傾，態度愈發謙恭地問道：“您一番指點，勝讀十年書，晚生感激不儘。隻是……這蓋房一事，心中仍無確切計較，不知能否再向裡正討教得再細些？”
裡正酒意微醺，正說到興頭上，大手一揮：“你且問來。”
“晚生冒昧，想請問裡正，若按咱們本地常見的格局，蓋一戶像樣些能住得下一家五六口人的磚瓦屋舍，連工帶料，大致需得準備多少銀錢才夠支應？”林四勇問出了最核心的財務問題。
裡正眯著眼，心裡飛快盤算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又補上一根：“若是要求不高，牆體用土坯，梁柱用尋常杉木，屋頂覆瓦，門窗齊全，再盤個灶……怎麼也得這個數，二十到三十貫錢。這還隻是物料錢，若請師傅的人工錢另算，花費更大。”
這個數目讓林四勇心頭一沉，六戶就是一百多貫，這真不是一筆小數目，雖然手上銀錢足夠，他也知道幾個哥哥還有點私房，他自己還有妻子的那點首飾。但是還是不便宜，他準備回去商量下，看看怎麼蓋的好。
裡正瞥了他一眼，補充道：“若想再省些，屋頂可以先苫茅草，牆體用竹編夾泥，但那就更不禁風雨了，過不了幾年又得翻修，長遠看反而不劃算。你們家人多，不如一次下點本錢，蓋得結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