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至校場,便聽得一陣陣整齊劃一踏步聲傳來,其間夾雜著牛憨那甕聲甕氣的號令。
“一!二!一!”
“立——定!”
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平日那憨直的模樣判若兩人。
三人相視一眼,眼中皆露出一絲好奇,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繞過一片桃林,校場景象豁然開朗。
隻見三百餘名鄉勇,排成五個整齊的方陣,肅然而立。
雖衣著雜亂,多為粗布短褐,甚至有人赤著上身,但個個腰杆挺得筆直,昂首收腹,目視前方,竟無一人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陽光炙烤著大地,汗水從他們的皮膚上不斷淌下,在地上洇開印記,卻無人伸手去擦。
整個校場鴉雀無聲,隻有粗重的呼吸聲和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音。
這……
劉備與關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驚訝。
兵丁都是二人招募的,這些鄉勇是什麼素質,他二人再清楚不過。
可麵前這支令行禁止的隊伍與他們記憶中那散漫茫然的莊稼漢可謂是判若兩人。
劉備甚至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因為連日操勞而眼花了。
就在二人驚疑不定之時,一旁的張飛率先忍不住了。
“俺……俺的親娘嘞!”張飛統領般的眼睛瞪的溜圓:“大哥,二哥!這還是咱們招來那些鄉巴佬麼?”
在他想來,牛憨帶著眾人練兵的場景,應該是呼喝震天、石鎖亂飛、漢子們捉對廝殺角力,汗臭與塵土齊飛的熱鬨景象。
怎麼會是眼前這般……
張飛這一聲驚呼,打破了現場的寂靜,也道出了劉備和關羽心中的驚濤駭浪。
劉備沒有回答,他隻是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目光如炬,仔細掃過每一個方陣。
他看到站在前排的一個漢子,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正順著眉骨滑落,徑直滴入眼中,那漢子眼皮猛地抽搐了幾下,卻硬是咬著牙,瞪著眼,紋絲不動,任由汗水刺痛眼睛。
那緊繃的肌肉,那堅毅的神情,哪裡還有半分昔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怯懦?
就在這時,場中的牛憨似乎並未察覺三位兄長的到來。他見眾人站立已久,猛地又是一聲暴喝:
“全體都有!向左——轉!”
命令如石破天驚。
“嘩——!”三百餘人幾乎是同一瞬間以左腳跟為軸,右腳尖猛地發力,身體繃緊如一張拉滿的弓,整齊劃一地轉向左側。
動作乾脆利落,毫無拖泥帶水,布鞋摩擦地麵的聲音彙聚成一聲短促而有力的悶響,腳下揚起的塵土都仿佛在同一時間騰起、散開。
“齊步——走!”
“咚!咚!咚!”腳步沉重而有力地踏在地上,雖然比不上精鋼盔甲的鏗鏘,但那凝聚一體的氣勢,卻仿佛巨錘擂動戰鼓,一聲聲敲在劉關張三人的心上。
關羽丹鳳眼微眯,輕撫長髯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的目光更為銳利,如同檢閱百煉精兵。
他看的是“勢”。
這三百餘人,腳步與牛憨那號子聲合拍,擺臂幅度一致,落足時間相同。
雖然腳步落地時,因地麵鬆軟而不甚響亮,但那整齊劃一的行進,卻讓他眼睛都挪不開。
行列之間,橫平豎直,宛如刀切,縱是烈日灼身,疲勞欲垮,整個隊形依舊保持著令人心悸的整肅。
這絕非一朝一夕能練就的軍容,這分明是唯有在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老卒才可能有的森嚴氣度!
可這些人,明明數日前還隻是掄鋤頭的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