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銅鐘敲過十一下時,堂屋的八仙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紅燒魚的醬汁在盤子裡凝出琥珀色,蒸碗裡的扣肉顫巍巍的,油光映著天花板上懸著的紅燈籠,連空氣都變得黏糊糊、甜絲絲的。
“喝杯酒吧?”
三叔公給蕭朔斟上自釀的米酒,酒液在粗瓷碗裡晃出漣漪:“這酒埋在桂花樹下三年了,就等你倆來開封。”
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股桂花的甜香。
宋惜堯偷瞄蕭朔,見他正被幾個叔伯圍著碰碗,喉結滾動時,脖頸上的青筋微微起伏。
“惜堯姐姐,吃這個!”
小豆子夾了塊炸丸子放進她碗裡,油星濺在桌布上:“這是我娘炸的,說吃了丸子團團圓圓。”
宋惜堯咬開丸子時,滾燙的蘿卜餡燙得她直吸氣。
蕭朔不動聲色地往她碗裡舀了勺涼湯,低聲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院外突然響起鞭炮聲,劈裡啪啦的響聲裡,二奶奶端著盤餃子進來:“吃餃子嘍!裡頭有兩個包了硬幣,誰吃到誰來年走大運!”
蕭朔夾起個餃子正要放進宋惜堯碗裡,卻被小豆子撞了胳膊,餃子掉在桌上。
他正要撿,宋惜堯已經伸手按住他的手:“我來。”
她拿紙巾擦桌子時,指尖不經意劃過他手背。
“吃到了!我吃到硬幣了!”
小豆子舉著咬開的餃子蹦起來,硬幣在燈光下閃著光:“惜堯姐姐,蕭大哥,你們也快吃!”
宋惜堯咬開第三個餃子時,牙齒突然硌到硬物。
她剛要吐出來,蕭朔已經遞過張紙巾,眼神裡帶著笑意。
她把硬幣攥在手心,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裡,抬頭時正對上他的目光,兩人都沒說話,卻像說了千言萬語。
零點的鐘聲敲響前,全村人都湧到了曬穀場。
蕭朔把圍巾解下來繞在宋惜堯頸間,兩圈過後在下巴打了個結。
遠處的雪山在夜色裡泛著淡藍的光,近處的炭火盆裡,火星子隨著歡呼聲扶搖直上。
“要放煙花了!”
有人高喊著點燃引線。
第一簇煙花在夜空炸開時,宋惜堯恰好轉頭看蕭朔。
火光映在他眼裡,像落了片火海,他的睫毛被染成金紅色,突然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棉襖相觸的瞬間,她聽見他心臟在胸腔裡有力地跳。
煙花在頭頂炸開又落下,像場盛大的流星雨。
小豆子舉著燈籠跑過,燈籠上的剪紙映在雪地上,是對依偎著的人影。
宋惜堯突然想起蕭朔寫的春聯:“田園歲月美,夫妻恩愛長”。
墨跡未乾時她曾偷偷摸過那紙,帶著毛筆的溫潤,像他掌心的溫度。
“蕭朔。”
她抬頭時,煙花恰好落在他肩頭:“我有個願望。”
“嗯?”
“願我們永遠這樣。”
她踮起腳,在他唇角印下輕輕一吻,帶著甜酒的香氣。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寫春聯,我研墨,閒時聽風,忙時做飯,歲歲年年,都不分開。”
蕭朔把她抱得更緊些,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在漫天煙火裡顯得格外清晰:“這不是願望,是我們以後的日子。”
遠處的銅鐘敲過十二下,新年來了。
炭火盆裡的火星子濺出來,落在他們腳邊的雪地上,燙出個小小的洞。
宋惜堯望著蕭朔眼裡的光,所謂幸福,不過是有人陪你守歲,有人與你立黃昏,有人把你的名字,刻進餘生的每寸光陰裡。
老宅的燈光在夜色裡亮著,春聯在風裡輕輕晃,墨跡漸漸乾透,把兩個名字,牢牢地刻進了歲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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