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軲轆碾過草地時，發出吱呀的輕響。
宋惜堯回頭望，看見氈房的煙囪裡升起最後一縷炊煙，在晨光裡散成薄薄的霧。
阿媽正站在門口朝他們揮手，門後的氈布被風掀起一角，那處錯針的白茬在陽光下格外顯眼，像一麵獨特的旗幟。
“阿媽把你繡壞的氈布掛起來了。”
蕭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握著韁繩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馬車的顛簸讓兩人的指尖不斷相撞，卻誰也沒鬆開。
宋惜堯忽然笑了，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指甲縫裡還沾著修輪子時蹭的木屑。
她的指尖帶著奶豆腐的腥氣，明明都是些不體麵的痕跡，湊在一起卻格外安心。
“原來不完美，也可以被珍藏。”
她輕聲說，風把聲音吹得散了些，卻剛好能讓他聽見。
蕭朔轉頭看她，陽光落在她眼角，把那裡的細紋都染成了金色。
他忽然勒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周圍隻有風吹草葉的沙沙聲。
“你等我會兒。”
他跳下車，往回跑了幾步，在草地上摘了朵黃色的小野花，花瓣上還帶著露水。
他把花彆在她的發間，指尖擦過她的耳廓，動作輕柔得像怕碰碎了什麼：“這樣就更好看了。”
宋惜堯抬手摸了摸那朵花，花瓣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
想起前幾日他拉馬頭琴跑調時，她笑得直不起腰，他卻沒生氣。
反而湊過來說：“跑調才好，這樣你就隻記得我的琴聲了”。
馬車重新啟動時，巴圖送他們的兩袋馬奶酒在車後晃悠，發出咕嘟的輕響。
宋惜堯打開阿媽給的風乾肉，遞了一塊給蕭朔，看著他費力地嚼著，嘴角沾了點芝麻，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
他趁機在她指尖上咬了一下，不重，卻讓她的臉瞬間紅透。
“你看那邊。”
蕭朔忽然指向遠處，一群白鳥正從草原上空飛過，翅膀劃破晨光，留下淡淡的影子。
他哼起不成調的曲子，是那日在那達慕大會上跑調的馬頭琴旋律。
宋惜堯跟著輕輕哼唱，兩人的聲音混在一起。
路過一條小溪時，他們停下來喝水。
溪水清得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宋惜堯蹲下身掬水洗臉，蕭朔在旁邊幫她攏著頭發，不讓水珠打濕衣領。
陽光透過枝葉落在水麵，碎成一片晃動的金箔，他忽然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真不想走。”
“以後還能來。”
她轉身回抱他，溪水的涼意從裙擺滲進來，卻抵不過他懷裡的溫度。
遠處的牛在低頭吃草，尾巴甩得悠閒，像是在說“急什麼，日子還長著呢”。
重新上路時，宋惜堯把額頭貼在車窗上，看草原緩緩向後退去，氈房的影子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模糊的白點。
她摸到口袋裡的羊骨小人，硬硬的輪廓硌著掌心，像在提醒她。
有些東西比完美更重要——比如阿媽留著的錯針氈布，比如他修歪的輪軸，比如他們一起走過的、不那麼平順的路。
蕭朔不由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掰開，將自己的手放進去，指尖一一對應地扣好。
“你看。”
他笑著說：“這樣就不會走散了。”
車轍在草地上畫出兩道蜿蜒的線，在暖陽裡慢慢向前延伸，沒有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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