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鄭婷婷這一句帶著哭腔和絕望的問話,像是捅破了窗戶紙。
將所有人都從宋青山描繪的美好願景中,狠狠地拽回了殘酷的現實裡。
“是啊,青山。”
最先回過神來的大嫂胡秀蘭,臉上剛剛升起的一絲希冀瞬間被愁苦所取代。
她掰著手指頭,聲音發顫地算著賬。
“念書可不是張張嘴那麼容易的事,咱們這的學堂,光是給先生的束脩,入門就得十斤好豬肉。”
“這還不算,一年到頭,還得交上兩吊錢的學費。”
“逢年過節,還有先生的生辰,哪一樣不要送禮?不然先生不待見你家孩子,那書不就白念了?”
“裡裡外外算下來,一個孩子一年,光花在學堂裡的,就少不得一兩銀子!”
“這還不算筆墨紙硯那些金貴東西,哪一樣不要錢?”
一兩銀子!
這個數字從胡秀蘭嘴裡說出來,重得像一塊大石頭,壓得在場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對於她們這種連下一頓飯在哪都不知道的家庭來說,一兩銀子,那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大嫂說的對!”
二嫂朱媛兒也連連點頭,她平日裡說話雖然尖刻,但此刻卻是真心實意地為這個家盤算。
“青山,咱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點糧食,能吃上飽飯了,可不敢這麼折騰。”
“咱們都是土裡刨食的莊戶人家,祖祖輩輩都沒出過一個讀書人,認命吧。”
“我看你現在當個獵戶就挺好,雖然危險了點,但好歹能弄來吃食。”
說到危險,胡秀蘭的臉色更白了,她急忙接話道:“這獵戶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我可聽人說了,山裡的獵戶為了爭一隻野物,都能打得頭破血流,你一個人進山,萬一遇上歹人或是猛獸那可怎麼辦?”
她不敢再說下去,眼圈卻已經紅了。
她們已經失去了五個男人,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意外了。
“是啊,青山。”
就連一直最支持宋青山的五嫂袁敏,此刻也麵露憂色。
“要不等開春了,咱們還是想辦法開幾畝荒地吧。”
“我力氣大,能頂一個壯勞力,咱們一家人好好乾,總能種出糧食,餓不死的。”
嫂嫂們你一言我一語,話裡話外都是勸阻,都是對未來的擔憂和對眼下安穩的渴望。
她們不是沒有遠見,而是殘酷的現實磨平了她們所有的棱角,讓她們不敢去奢望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
宋青山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們。
他能從她們七嘴八舌的話語中,聽出那份深切的關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她們怕了,是真的怕了。
怕他好高騖遠,將這個好不容易才看到一點希望的家,重新拖入深淵。
等到所有人都說完了,廟裡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火堆裡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宋青山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嫂嫂們。”
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沉穩,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你們說的,我都明白。”
他看著她們一張張憂心忡忡的臉,眼神無比鄭重:“我理解你們的擔心,也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為了這個家好。”
“但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不容置疑。
“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說了算!”
“我說要送文鬆他們去念書,就一定要送!”
“錢的事,你們誰都不用操心,我來解決!”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幾個嫂嫂都被他身上那股強大的氣勢給震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宋青山知道光靠說是沒用的,他怕嫂嫂們不信,以為自己是在說大話。
他伸手入懷,將懷裡那塊用布包著的東西掏了出來。
布包打開,在橘紅色的火光映照下,幾塊大小不一的碎銀子,正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嘶。”
廟裡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幾個嫂嫂的眼睛都瞪圓了,死死地盯著宋青山手心裡的那些銀子,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是。”
大嫂胡秀蘭的聲音都在發抖。
“運氣好,獵到了一頭大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