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
鄭老漢的喉結狠狠地滾動了一下,他那雙精刮的眼睛死死地黏在銀子上,連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旁邊的王氏更是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伸長了脖子,那副貪婪的模樣,恨不得現在就撲上來把銀子搶到自己懷裡。
二兩銀子的彩禮,在他們看來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可現在,宋青山這個敗家子,不,是他們那個一向任由搓圓捏扁的女兒,手裡竟然捧著整整五兩的雪花銀!
這衝擊力,遠比剛才宋青山那一揮手要大得多。
鄭婷婷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那個男人寬闊的脊背,像一座山,為她擋住了所有的風雪和非議。
那隻抓著她手腕的大手雖然已經鬆開,可那份灼人的溫度和堅定的力量,卻仿佛烙印在了她的皮膚上,一路傳到了心裡。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銀子,又抬頭看了看自己爹娘那副恨不得吞了銀子的醜陋嘴臉,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和軟弱,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了。
她怕了一輩子,忍了一輩子,連哭都不敢大聲。
可今天,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前。
有人告訴她,沒事,有我。
有人告訴她,她是宋家的人。
鄭婷婷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從她那瘦弱的身體裡猛地升騰起來。
她抓緊了手裡的銀子,在鄭家人期待又焦灼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廟門,走到了他們麵前。
雪花落在她的發間,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
她挺直了自己一直以來都習慣性佝僂著的脊背。
“爹,娘。”
她的聲音不大,還帶著一絲哭過後的沙啞,但每一個字,都異常的清晰。
鄭老漢和王氏的注意力全在銀子上,聽到她開口,隻是敷衍地嗯了一聲,眼睛依舊一眨不眨。
“寶根要娶媳婦,是家裡的頭等大事。”
鄭婷婷看著他們,慢慢地說道。
“我這個當姐姐的,沒能耐,但也該出一份力。”
說著,她將那錠沉甸甸的銀子,往前一遞,擺在了王氏幾乎要伸到她臉前的手上。
王氏的手一碰到那冰涼又堅實的銀子,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像是觸電一般,然後閃電般地將銀子死死攥在手心,另一隻手還趕緊捂了上去,仿佛生怕它長翅膀飛了。
“這就對了嘛,這才是我鄭家的好女兒。”
王氏拿到錢,臉上的刻薄瞬間就變成了菊花般的笑容,語氣也親熱得讓人發毛。
鄭老漢也搓著手,臉上笑出了滿臉的褶子:“婷婷啊,你放心,這錢爹娘先給你弟弟用著,以後爹娘肯定忘不了你的好。”
他們歡天喜地,仿佛已經忘了自己剛才的來意,忘了那些惡毒的咒罵。
然而,鄭婷婷卻沒有退縮,她依舊站在那裡,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繼續說道:“這錢,是我孝敬你們的。”
“但是,有句話,我今天必須說清楚。”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我鄭婷婷,當初是明媒正娶進宋家門的,我拜了宋家的祖宗,入了宋家的族譜,我就是宋家的人!”
“我男人雖然不在了,可我還是宋家的三媳婦!”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自己那腦子不太靈光,正咧著嘴傻笑的弟弟,又回到自己爹娘的臉上。
“以後,你們要是還當我是你們的女兒,逢年過節,可以來看我,但如果。”
她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你們再像今天這樣,跑到這裡來鬨,逼著我做這做那,想把我從宋家帶走。”
“那我鄭婷婷寧願一頭撞死在這廟門口!”
“我就是死,也是宋家的鬼,絕不會再跟你們回去!”
這番話,擲地有聲,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徹底割裂了她和這個隻把她當貨物的娘家之間那最後一絲血脈親情。
說完,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但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輕鬆。
鄭老漢和王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們聽到了嗎?
或許聽到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
王氏把那五兩銀子在手心裡掂了又掂,那沉甸甸的分量讓她心花怒放。
哪裡還顧得上女兒說了什麼決絕的話。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小孩子鬨脾氣罷了,不當真。
“知道了知道了,說的什麼死不死的,多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