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
冰冷的恐懼如同藤蔓般瞬間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動彈不得。楚瑾宸就站在那裡,墨色的衣袍幾乎融於夜色,唯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冷冽的微光,像盯住獵物的夜梟,無聲無息,卻帶著致命的壓迫感。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他看到了多少?
大腦一片空白,屬於原主那深入骨髓的畏懼和現代靈魂遭遇絕對危險時的驚悸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要癱軟下去。
但下一秒,秦薇強大的心理素質強行壓下了翻湧的恐慌。不能慌!慌亂就是承認心虛,隻會死得更快!
電光火石之間,她猛地低下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受驚過度的小動物,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大的恐懼,斷斷續續地響起:
“王、王爺……我……妾身……不知、不知怎麼就到了這裡……”她語無倫次,仿佛真的嚇壞了,“妾身做了噩夢……夢到……夢到好多水……好冷……嚇醒了……心裡怕得緊……糊裡糊塗就走出來了……妾身不是故意的……王爺饒命……饒命啊……”
她一邊說,一邊軟軟地跪倒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單薄的粗布衣裙更襯得她身形纖細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完美的演技,將一個膽小如鼠、深夜被噩夢所惑、誤闖禁地的新嫁娘扮演得淋漓儘致。
她賭,賭楚瑾宸再精明,也不會立刻看穿一個被嚇破膽的庶女能有什麼心機。她賭他對這樁婚事的厭惡和漠視,讓他懶得深究這種“蠢貨”的行為。
時間仿佛凝固了。
夜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輕響,更顯得此刻的寂靜令人窒息。
楚瑾宸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林微隻能看到他墨色的袍角和那雙穩立在地上的雲紋靴尖。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般落在她的頭頂,似乎要穿透她的顱骨,看清她腦子裡真正的想法。
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就在林微幾乎要支撐不住這巨大的心理壓力時,頭頂終於傳來了那道冷冽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
“噩夢?”
“……是,是……”林微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好多水……又黑又冷……妾身好怕……”
“王府規矩,入夜不得隨意走動。”楚瑾宸的聲音平穩無波,既沒有斥責,也沒有相信,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尤其是後園。”
“妾身知錯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王爺恕罪!”林微磕下頭去,身體縮成一團。
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
然後,她聽到極輕的腳步聲。那雙雲紋靴向前移動,停在了她的麵前。
“抬起頭來。”
命令簡短而不容置疑。
林微身體一僵,心臟再次狂跳。她強迫自己慢慢抬起頭,臉上早已布滿了淚水(一半是嚇的,一半是急出來的),眼中充滿了驚懼和哀求,臉色在月光下蒼白得嚇人。
楚瑾宸垂眸看著她。他的臉隱在陰影裡,看不真切表情,唯有那雙眼睛,銳利如刀,仿佛能剝離一切偽裝,直刺靈魂深處。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足足三息時間,從她濕潤的眼睫,到蒼白的嘴唇,再到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下頜。
“水井……”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緩慢,“為何偏偏是水井?”
林微的心猛地一縮!他果然在懷疑!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臉上卻露出更加茫然無措的恐懼:“井?什麼井?王爺……妾身不知道……妾身隻是夢到水,好冷的水……醒來就怕得亂走……妾身不知道這裡有井……”她像是才注意到不遠處的禁繩和井台,嚇得猛地一哆嗦,眼淚流得更凶,“那、那裡就是井嗎?王爺,妾身真的不是故意要過來的……嗚嗚……”
她哭得傷心又害怕,完全是一副嚇破了膽、語無倫次的樣子。
楚瑾宸靜靜地看著她表演,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探究。眼前的女子,哭得真情實感,恐懼不似作偽,言行舉止也完全符合調查中那個怯懦無能的侯府庶女形象。
可是……
他昨夜離開新房時,隱約感覺到的那一絲極淡的違和感,以及她此刻身上這套不合身份的粗布衣裙……真的僅僅是因為害怕和愚蠢嗎?
“周嬤嬤沒有告訴你,安分待在院子裡?”他換了個問題,語氣依舊平淡。
“說、說了……”林微抽噎著,“可是……可是妾身一個人害怕……那院子好大,好安靜……王爺又不……”她適時地刹住話頭,像是意識到失言,更加恐懼地低下頭,“妾身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在暗示新婚前夜的冷遇和獨守空房的恐懼,這足以解釋一個膽小女子為何會行為失常。
楚瑾宸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掃了一眼不遠處值守的護衛。那兩個護衛早已跪伏在地,渾身顫抖,顯然沒想到王妃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更沒想到王爺會親自過來。
“看守不力,自行去刑房領罰。”冷冰冰的一句話,決定了護衛的命運。
“謝王爺開恩!”護衛聲音發顫,如蒙大赦般趕緊退下。
楚瑾宸的視線重新落回林微身上。
“起來。”
林微腿腳發軟,掙紮了一下,才勉強站起來,依舊低著頭,不敢看他。
“跟著。”
沒有多餘的話,楚瑾宸轉身,朝著來時的路走去。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