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
春禾依舊每日按時送來三餐,動作依舊小心翼翼,但林微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她不再像最初那樣,放下食盒就恨不得立刻逃離。有時會遲疑那麼一瞬,飛快地偷瞄一眼林微抄寫的進度。當林微再次用那種平和的目光看向她時,她雖然還是會立刻低下頭,但肩膀縮起的幅度似乎小了一些。
尤其是指尖那點燙傷的地方,塗抹了林微給的藥膏,已經好了大半,沒有起泡,隻留下一點淡淡的紅痕。每次端碗時,春禾似乎都會無意識地摩挲一下那塊皮膚,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信任的建立需要時間,尤其是對春禾這樣長期處於恐懼中的小丫頭。林微並不急於求成,她依舊維持著那副沉靜抄書、偶爾疲憊走神的樣子,隻是會在春禾擺放飯菜時,狀似無意地問一些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今日外頭天色似乎不太好?”她看著窗外,隨口問道。
春禾擺放筷子的手頓了一下,低聲回道:“是……像是要下雨了。”
“哦。”林微點點頭,不再多問,拿起筷子安靜用膳。
又一日,送來的點心裡有一碟精致的荷花酥。
林微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語氣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久困之人的淡淡好奇:“這點心倒是彆致,府裡廚房常做嗎?”
春禾正在收拾桌案上寫廢的紙張,聞言頭埋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蚋:“回王妃,不常的……許是、許是今日有客……”
有客?林微心思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嗯”了一聲,仿佛隻是隨口一提,注意力又回到了點心上。
她像是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一點點地撒下餌料,觀察著獵物的反應,絕不貿然前進,以免驚擾。
直到禁足抄書的第八日下午。
本該是周嬤嬤前來收取功課、布置新任務的時候,來的卻隻有周嬤嬤身邊一個名喚翠兒的三等丫鬟。翠兒年紀更小些,性子似乎也比春禾活泛一點,但麵對林微依舊拘謹。
“回王妃,周嬤嬤被孫管事急叫去了後園,吩咐奴婢來取今日的功課。”翠兒行了個禮,眼神有些閃爍,似乎藏著什麼事。
後園?又是後園。
林微心下凜然,臉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後園?是出了什麼事嗎?嬤嬤去了多久了?”
翠兒似乎沒料到王妃會追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外看了看,才壓低聲音道:“奴婢也不清楚具體……好像、好像是後園負責打理花木的張婆子,從早上起就沒見人影,活計也沒做……孫管事發了好大的火,叫人去找,結果、結果……”她似乎有些害怕,咽了口口水,“結果在她睡覺的雜物房裡找到了,人……人昏死過去了,怎麼叫都不醒,嘴裡還胡言亂語的……周嬤嬤就被叫去處置了。”
又一個人出事!還是在後園附近!
林微的心跳驟然加速。張婆子……昏死?胡言亂語?這症狀聽起來可不像尋常疾病。
她強壓下心頭的悸動,微微蹙眉,做出關切的樣子:“怎會如此?請大夫了嗎?嚴不嚴重?”
“請了請了,”翠兒忙不迭點頭,“府裡常來的李大夫正在看呢。具體怎樣奴婢就不知道了……孫管事下令不許亂傳。”她像是意識到自己多嘴了,臉上露出惶恐之色,“王妃,您、您千萬彆說是奴婢說的……”
“放心,我自是省得。”林微溫和地點點頭,將早已整理好的抄寫紙卷遞給翠兒,“功課都在這裡了。你去忙吧。”
翠兒如蒙大赦,接過紙卷,匆匆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院門再次合攏。
林微卻再也無法靜心坐下抄寫。
她在房間裡慢慢地踱步。
井裡的秘密還未解開,緊跟著又是花匠婆子莫名昏厥,胡言亂語。這兩件事發生在相近的區域和時間,真的隻是巧合嗎?
張婆子是花匠,長期在後園活動,她會不會……看到了什麼?或者聽到了什麼?以至於招來了禍事?如果是滅口,為何隻是昏厥胡言,而不是直接讓她像井裡的那個一樣徹底閉嘴?
是下手的人失手了?還是故意留了她一命?或者,張婆子的症狀另有原因?
無數的猜測在她腦中翻騰。職業的本能讓她對這類非正常事件有著極強的探究欲,而身處局中的危機感又讓她迫切地需要知道真相來自保。
楚瑾宸封鎖了井的消息,如今又壓下了張婆子的事。他在掩蓋什麼?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陰沉下來的天空,果然像是要下雨了。壓抑的氛圍如同這天氣一般,籠罩著整個瑾王府。
傍晚時分,春禾送來晚膳。
她的臉色似乎比平時更加蒼白幾分,擺放碗筷時,手指微微發顫,眼神躲閃,甚至不敢看林微的眼睛。
林微心中一動。
她沒有立刻動筷,而是看著桌上那碗碧粳米飯,輕輕歎了口氣。
“方才翠兒來說,周嬤嬤去後園處理張婆子的事了……”她像是自言自語,語氣裡帶著一絲物傷其類的擔憂,“好好的人,怎麼說昏倒就昏倒了,還胡言亂語……聽著怪嚇人的。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