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宸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儘頭,如同最後的喪鐘敲響,餘韻卻化作無形的鐵籠,將林微死死困在這方寸之地。
房門落鎖的沉重聲響,不僅鎖住了她的身體,更仿佛鎖住了所有的光線和空氣。屋內死寂得可怕,隻剩下角落裡周嬤嬤那壓抑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以及窗外簷角殘雨滴落的單調聲響。
嗒。嗒。嗒。
每一聲,都像是敲在林微緊繃的神經上。
她依舊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渾身濕透,泥汙狼藉,寒冷如同無數細針,刺入肌膚,鑽入骨髓。但她似乎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種極致的、劫後餘生的虛脫和更深的恐懼所占據。
楚瑾宸最後的警告,如同冰錐,深深釘入她的腦海。
忘記?怎麼可能忘記。
那廢屋的陰冷潮濕,張婆子青白僵硬的屍身,牆壁上那邪異刺目的暗紅符號,還有那根擦著她脖頸飛過、淬著幽藍寒光的毒針……每一個畫麵都如同鬼魅,在她緊閉的雙眼前反複閃現。
尤其是那個符號……那到底是什麼?與魘鎮之毒有何關聯?楚瑾宸看到它時,那瞬間的震驚和陰霾絕非作假。他也在追查?還是說,那符號的出現,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無數的疑問和恐懼在她腦中瘋狂交織、碰撞,幾乎要將她的理智撕裂。
她不能慌。絕對不能慌。
楚瑾宸沒有立刻殺她,這意味著她還有價值,或者說,殺她帶來的麻煩暫時大於好處。無論是她寧國侯府小姐的身份,還是陛下賜婚的表麵文章,都讓她成了一時不好處理的燙手山芋。
而這份“不好處理”,就是她眼下唯一的護身符。
她必須利用好這一點。
角落裡的周嬤嬤終於動了動,摸索著點亮了一盞小小的油燈。昏黃微弱的光暈勉強驅散了一小片黑暗,卻更照得林微此刻的狼狽不堪和周嬤嬤那張慘白如紙、寫滿恐懼的老臉。
周嬤嬤看著癱在地上的林微,眼神複雜地變幻了幾下,最終還是認命般地歎了口氣,啞著嗓子低聲道:“王妃……先、先起來吧……地上涼……奴婢給您找身乾淨衣裳……”
她的語氣裡早已沒了往日表麵的恭敬,隻剩下疲憊、恐懼和一絲認命般的麻木。王爺將看守的重責再次壓到她頭上,若是再出半點差錯,她這條老命絕對保不住。
林微沒有回應,依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仿佛已經嚇丟了魂。
周嬤嬤等了一會兒,見她毫無反應,隻得自己顫巍巍地走去衣櫃,取出一套素淨的衣裙,又打來一盆冷水——熱水是需要額外去要的,眼下這情形,她根本不敢也不願多事。
“王妃,您將就著擦擦,換上吧……”周嬤嬤將衣物和水盆放在林微身邊,便像躲瘟疫一樣迅速退回到角落的陰影裡,仿佛靠近林微都會沾染上巨大的不幸。
林微這才像是慢慢回過神來。她抬起頭,臉色蒼白得透明,眼神空洞,木然地看了看身邊的衣物和水盆,又看了看縮在角落裡的周嬤嬤。
她開始動作遲緩地、機械地擦拭臉上的泥汙和雨水。冰冷的水觸碰到皮膚,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卻也讓她更加清醒。
她需要表演,表演出一個被徹底嚇破膽、失了魂的狀態,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楚瑾宸和周嬤嬤的戒心。
她笨拙地、慢吞吞地換上乾淨衣裙,手指一直在微微顫抖,扣子好幾次都扣錯。整個過程,她一言不發,眼神呆滯地望著地麵。
換好衣服,她抱著膝蓋,重新縮回床腳最陰暗的角落裡,將臉埋起來,隻留下一個脆弱無助的背影給周嬤嬤。
周嬤嬤看著她的樣子,又是鬆了口氣,又是提心吊膽。鬆了口氣是因為這位惹禍精似乎真的嚇傻了,暫時應該不會再鬨出什麼幺蛾子;提心吊膽則是怕她真的嚇出個好歹,自己同樣脫不了乾係。
屋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隻有油燈燈芯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時間在壓抑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
窗外徹底安靜下來,雨完全停了,月光透過濕漉漉的窗紙,灑下朦朧的清輝。
林微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變成了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
但她的大腦,卻在絕對的靜止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
她在回憶。回憶每一個細節。
從她翻窗出院,到蹚過汙水,再到鑽入廢院……尤其是那間廢屋內的所有陳設、張婆子的姿態、牆壁上符號的具體位置和那模糊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