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的發現和推測說了出來——耳後的針孔與可疑膠狀物、舌下的緩釋毒膜、可能存在的“天堂藍”粉末,以及其可能造成的症狀。
隨著她的敘述,楚瑾宸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銳利,越來越深沉。當聽到“天堂藍”這個名字時,他的瞳孔甚至微微收縮了一下,顯然知道些什麼。
“……因此,妾身推斷,凶手絕非普通人,必然精通毒術,且能獲取到‘天堂藍’這等罕見毒物。其背後定然有龐大的勢力支持。”林微最後總結道,目光坦然地看著楚瑾宸。
楚瑾宸沉默了片刻,書房內隻剩下燈花爆開的輕微劈啪聲。
“天堂藍……”他緩緩重複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果然是他們。”
“他們?”林微心頭一動。
楚瑾宸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那片毒膜和藍色粉末,可能確定具體成分和來源?”
“妾身需要時間和一些特殊的藥材試劑進行進一步驗證。”林微如實回答,“但目前條件有限,隻能初步判斷。若能找到毒物來源,或許能順藤摸瓜。”
楚瑾宸沉吟片刻,忽然道:“‘天堂藍’並非產自中原,而是來自南洋深海。近年來,有能力且經常往來南洋、搜羅奇珍異寶甚至毒物的……除了皇家市舶司,便隻有一家——皇商薛家。”
皇商薛家?!
林微記起,卷宗裡似乎提到,與死者有巨額銀錢往來的太子寵臣,就姓薛!是薛家的子弟,現任市舶司副使!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仿佛串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太子→薛家→南洋奇毒“天堂藍”→謀殺富商張承恩!
動機呢?是滅口?是貪墨分贓不均?還是另有隱情?
“薛家……是太子的人?”林微試探著問。
“薛家是牆頭草,但近年來確實與東宮走得頗近。”楚瑾宸冷冷道,“尤其是那個薛蟠(太子寵臣),仗著太子的勢,在市舶司撈了不少油水。張承恩恐怕就是替他洗錢的白手套,如今出了紕漏,或者失去了利用價值,自然要被除掉。”
真相似乎已然明朗!
但楚瑾宸的眉頭卻並未舒展,反而蹙得更緊:“然而,僅憑這些微量證據,即便能證明是‘天堂藍’致死,也無法直接指向薛家,更無法撼動東宮。薛家完全可以推脫是他人栽贓。我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比如……他們購買、持有此毒的證據,或者……張承恩與他們之間更具體的賬目往來證據。”
他看向林微,目光深邃:“這些證據,定然藏在極其隱秘之處。薛蟠此人生性狡詐多疑,不會輕易留下把柄。”
林微的心也沉了下去。是啊,推理出真相是一回事,拿到能扳倒對方的鐵證又是另一回事。
“那個刺客呢?”林微想起那個活口,“他可招供了?”
楚瑾宸冷哼一聲:“服毒自儘了。齒間藏有劇毒,被發現時已然氣絕。是死士。”
又是死無對證!
書房內再次陷入令人壓抑的沉默。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就在這時,林微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細節!
她猛地抬起頭:“王爺!妾身在驗屍時,發現死者右側下頜關節處有細微的異常,活動度受限,似乎有極輕微的錯位或損傷!這並非毒藥所致!”
楚瑾宸目光一凝:“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林微的語速加快,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在中毒前後,死者很可能遭受過某種外力脅迫!比如被人用力拖拽、按壓頭部、或者……被強迫張開嘴巴塞入毒膜!凶手力量很大,甚至可能習武!”
“而在這個過程中,死者掙紮時,不僅指甲縫裡留下了毒粉,很可能也……抓傷了凶手!或者在凶手的衣袍、手套上留下了撕扯的痕跡!”
“薛蟠是文官,手無縛雞之力,unlikely親自實施這種需要力量的犯罪行為。他必然有幫手!一個身手不錯、且可能被他信任、能夠接觸到他秘密的幫手!”
“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幫手,或者找到那天薛蟠及其身邊人有誰突然受了傷、或者更換了破損的衣物手套……或許就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峰回路轉!
柳暗花明!
楚瑾宸的眼中驟然爆發出懾人的精光!他猛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整個人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好!好一個蛛絲馬跡!”他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微,那裡麵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激賞和一種近乎灼熱的期待,“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人!”
他立刻揚聲對外命令道:“玄一!”
玄一應聲而入。
“立刻派人,十二時辰緊盯薛蟠及其所有心腹隨從!重點查探他們近日有無新增傷痕,有無異常更換衣物飾物,尤其是右手手臂、手背、脖頸等可能被抓傷的部位!還有,查他們近日的行蹤,特彆是張承恩死前後接觸過哪些人!要快!”
“是!”玄一領命,迅速離去。
楚瑾宸重新坐回椅中,手指再次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卻比之前快了許多,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看向林微,語氣緩和了些許,甚至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溫和:“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先去歇息吧。後續之事,本王自有安排。”
林微確實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襲來,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緊張後的鬆懈。
她行禮告退。
走到門口時,楚瑾宸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種複雜的意味:“……今夜之後,東宮那邊,恐怕不會再有任何僥幸了。你自己……務必小心。”
林微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輕輕應了一聲:“妾身明白。”
推開房門,清晨微冷的風吹拂在臉上,帶著一絲晨曦的暖意。
一夜驚魂,迷霧稍散。
雖然前路依舊凶險,但至少,她已經撬開了一道縫隙。
真相的光芒,似乎已隱約可見。
而她這把“刀”,顯然已經讓執刀者,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鋒芒。
棋局,正在悄然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