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園的晨露還凝在葉尖時，蘇辭掌心裡的金屬碎片突然發燙。那道草莓紋路的邊緣泛著紅光，像被誰用牙齒輕輕咬過——不是機械加工的規整弧度，是帶著血肉溫度的齒痕。
李萌萌湊過來，指尖剛碰到碎片就猛地縮回手：“燙！”她的掌心浮起層細密的紅點，拚成半片殘缺的齒輪，“和鐘樓裡的齒輪印子一樣！”
風突然轉向，帶著鐵鏽味從西北方卷來。遠處的城市天際線裡，幾棟高樓的屏幕又開始閃爍亂碼，像被人用指甲狠狠刮過的舊膠片。蘇辭握緊碎片，齒痕的弧度硌得掌心發疼，恍惚間竟聽見細碎的“哢噠”聲，不是齒輪轉動，是牙齒啃咬金屬的脆響。
“那邊。”她拽著李萌萌往西北跑，草莓藤的尖刺劃破褲腿，滲出血珠滴在泥土裡，瞬間融成細小的銀色溪流。那些溪流順著地勢往低處彙，在田埂儘頭聚成個巴掌大的水窪，水麵映出的天不是藍的，是布滿裂紋的金屬灰。
水窪裡突然冒起氣泡，浮出塊生鏽的鐵片。蘇辭撈起來一看，背麵的紋路與她掌心的碎片嚴絲合縫，正麵卻烙著行字：“咬合度73%”。字跡是用牙齒刻的，每個筆畫邊緣都帶著不規則的崩裂，像有人咬著烙鐵硬生生劃出來的。
“是傅沉的機械臂碎片。”李萌萌突然指向鐵片邊緣的編號，“0715，他的啟動碼！”女孩的聲音發顫，指尖在編號上抹了把，蹭下些暗紅色的粉末——不是鏽，是乾了的血。
風裡的鐵鏽味越來越濃。蘇辭抬頭時，看見西北方的雲層在旋轉，像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垂下根銀色的線，細看竟是無數根金屬絲擰成的，每根絲上都纏著片草莓葉。
“他在往上爬。”蘇辭突然明白過來，掌心的碎片燙得像塊火炭，“傅沉在啃斷機械臂的連接線，那些齒痕是他用牙咬的。”
兩人順著銀色溪流往上遊追，腳下的泥土漸漸變硬，長出層金屬質感的殼。路過片廢棄的溫室，玻璃牆上布滿圓形的孔洞，邊緣同樣帶著齒痕，像是有人從裡麵啃穿了逃生。溫室裡的草莓藤全變成了銀白色，果實膨脹得像小燈籠，剝開表皮，裡麵不是果肉，是纏滿細線的齒輪。
“咬合度78%。”李萌萌撿起顆裂開的銀草莓，果核上的數字正在跳動，“在升高！”
蘇辭突然停在溫室中央的鐵架前。架上纏著圈生鏽的鐵鏈，鏈環上的齒痕層層疊疊，最新的那道還沾著點銀色液體，滴在地上凝成個迷你版的傅沉——機械臂斷了半截，正用牙齒咬著鐵鏈，眼睛是兩簇跳動的紅光。
“他在模擬逃脫。”蘇辭摸著鏈環上的齒痕，突然摸到處凸起，是顆嵌在鐵裡的草莓籽，“這是他的記憶錨點。”指尖用力摳下籽的瞬間，鐵鏈突然劇烈震動，無數個迷你傅沉從鏈環裡鑽出來，全舉著斷臂往漩渦的方向爬，爬得快的，身體就變得透明，爬得慢的，就融化成銀色的水。
“他們在爭奪‘完整’。”李萌萌抓住隻快要融化的迷你傅沉，小家夥咬了她手指口，留下個齒痕，“疼！但好像在傳遞什麼……”女孩突然按住太陽穴，“我看到了！傅沉的機械核心裡，有個草莓形狀的卡槽，你的銀珠正好能嵌進去！”
蘇辭猛地摸向口袋，銀珠果然還在，隻是表麵布滿了細密的齒痕，像是被傅沉含在嘴裡帶出來的。她將銀珠往鐵鏈的鎖扣裡塞，鏈環突然自動收緊，把銀珠牢牢咬住——咬合度100%。
溫室的玻璃突然全碎了，碎片在空中拚出幅巨畫：傅沉吊在銀色線上，機械臂已經完全脫落，正用牙齒咬著線往上爬，每爬一米，就有片草莓葉從他傷口裡飄出來，葉子背麵寫著數字，從0715開始，正倒計時。
“他在給我們引路。”蘇辭盯著最高處的葉子，上麵的數字是“3”。這時，所有迷你傅沉突然同時爆炸，銀色的液體濺在她們身上，凝成層薄薄的鎧甲，胸口位置有個草莓形的凹槽。
風突然變成了實體，像無數根金屬絲往她們毛孔裡鑽。蘇辭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臂正在透明化，露出裡麵流動的銀色血管，血管裡漂著無數細小的齒輪，每個齒輪上都有她的齒痕——是小時候換牙期，她啃傅沉機械臂玩時留下的。
“咬合度……”李萌萌的聲音開始發飄，她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我的快消失了……”
“抓住我！”蘇辭將銀珠從鎖扣裡拔出來，塞進李萌萌胸口的凹槽。女孩的身體瞬間凝實，鎧甲上的草莓紋路亮起紅光。蘇辭抬頭，漩渦中心的數字跳到了“2”，銀色線上的傅沉突然停住，回頭往她們的方向看了眼——他的臉一半是金屬一半是血肉，嘴角還沾著銀色的線屑，齒縫裡嵌著片草莓葉。
兩人順著銀色溪流衝進片廢棄工廠，車間裡的機器全在反向運轉，齒輪從軸上脫落，在空中拚成條隧道。隧道壁上布滿齒痕，深淺不一，深的地方能看見嵌在金屬裡的血肉，淺的地方留著層透明的膜，像嘴唇抿過的痕跡。
“他把記憶刻在金屬裡了。”蘇辭摸著道深痕，指尖沾到點溫熱的液體，是血，還帶著草莓味，“傅沉的味覺傳感器和記憶模塊連在一起，他記住的不是畫麵，是味道。”她突然舔了下指尖，甜腥味裡混著奶油香——是母親做的草莓蛋糕味。
隧道儘頭的數字跳到了“1”。眼前出現扇巨大的金屬門，門上沒有鎖孔，隻有個草莓形的凹坑，邊緣的齒痕與蘇辭掌心裡的碎片完美契合。她將碎片按上去，門“哢”地聲開了，裡麵不是預想中的高空，而是片漆黑的空間，漂浮著無數顆銀草莓，每顆上麵都有個發光的數字。
“這些是傅沉的記憶碎片。”李萌萌摘下顆標著“0”的草莓，果實突然炸開，裡麵滾出個微型投影儀，投射出的畫麵裡，年幼的傅沉正在給機械臂刻草莓紋，旁邊放著塊咬了口的蛋糕，“是你送他的第一塊蛋糕！他說要刻個卡槽，以後好裝你給的東西！”
蘇辭的銀珠突然發燙，自動從口袋裡跳出來，飛向最高處那顆標著“∞”的草莓。銀珠嵌進草莓頂端的凹槽時，所有記憶碎片突然同時炸開，化作漫天光點，每個光點裡都有對咬合的齒痕——她啃他的機械臂，他咬斷束縛她的鎖鏈，他用牙齒給她傳遞密碼，她用齒痕給他標記安全區。
“咬合度∞。”李萌萌輕聲說。
蘇辭抬頭，看見傅沉吊在光點組成的穹頂上，機械臂的斷口正在愈合，銀色的線纏在他身上，像件發光的繭。他低頭看著她，嘴角揚起個帶血的笑，齒間還叼著片草莓葉。
這時，穹頂突然裂開道縫，外麵傳來熟悉的齒輪聲。傅沉的笑凝固在臉上，突然用牙齒咬斷身上的線，朝著裂縫縱身躍去。蘇辭伸手去抓，隻抓到片帶著齒痕的葉子，葉子背麵寫著個日期，是她的生日。
空間開始崩塌，銀草莓的光點紛紛熄滅。蘇辭拽著李萌萌往裂縫衝，身後的隧道正在合攏，齒痕摩擦的聲音像首急促的歌。衝出裂縫的瞬間，她回頭望了眼，看見傅沉的身影在光點中漸漸透明，最後化作顆巨大的銀草莓，懸在漆黑的空間裡，表麵的齒痕拚成行字：“等你咬合。”
腳下突然變得柔軟，是草莓園的泥土。晨露還在葉尖顫，隻是天空的顏色比之前深了些，像傅沉機械臂的金屬灰。蘇辭攤開手心，那片葉子正在融化，留下個淺紅色的齒痕，印在她的掌紋裡，像塊永遠不會消失的印章。
李萌萌突然指著遠處的城市：“你看！”高樓屏幕上的亂碼正在重組，拚成無數個草莓圖案，每個圖案的蒂部都有對相扣的齒痕。
風又轉向了，帶著新鮮的草莓香。蘇辭摸了鎧甲凹槽，銀珠正安安靜靜待在裡麵，表麵的齒痕閃著微光。她知道，傅沉留下的不是引路標，是把鑰匙，齒痕是密碼，而她的牙印，是唯一的解鎖方式。
隻是不知那漆黑空間裡的銀草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咬合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