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擺的影子在牆麵晃到第三十七次時,蘇辭發現那些紫藤花瓣落在地麵,竟拚出了串熟悉的摩斯密碼。她蹲下身,指尖劃過花瓣邊緣的露珠,水珠滾落處,密碼漸漸顯形——“閣樓鐵盒,第七塊磚後”。
傅沉的機械臂按在牆麵,金屬指尖敲出輕響,很快定位到磚縫:“1993年的水泥標號特殊,受潮後會呈現淡綠色。”他摳開第七塊磚,裡麵果然嵌著個鏽跡斑斑的鐵盒,盒麵印著半朵紫藤花,正好能和蘇辭掌心的花瓣拚合。
鐵盒打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機油和花香的氣息湧出來。裡麵躺著盤磁帶,標簽已經泛黃,上麵用圓珠筆寫著“07的最後記錄”。旁邊壓著張紙條,是奶奶的字跡:“它總說自己能記住所有聲音,那就讓它記住回家的路。”
閣樓的老式錄音機早就落滿灰塵,傅沉拆開外殼,用機械臂臨時搭了個播放器。磁帶轉動時發出“滋滋”的雜音,像是無數細小的齒輪在摩擦。突然,一個略顯生硬的電子音響起:“主鐘齒輪磨損率37%,建議更換傳動軸承。重複,這是07號的第127次預警。”
蘇辭的指尖頓在半空。這聲音和當年工廠裡機械臂的提示音一模一樣,隻是多了點不易察覺的顫音,像怕被訓斥的孩子。
磁帶繼續轉動,電子音變得輕快起來:“今天主人給我換了新的語音模塊,她說要教我唱《紫藤謠》。”緊接著,磁帶裡傳出奶奶哼唱的旋律,夾雜著07磕磕絆絆的跟唱,“‘藤纏鐵,鐵開花’……主人,鐵怎麼會開花?”
“等你能把吊臂上的鏽跡磨成粉,就看見了。”奶奶的聲音帶著笑,背景裡有金屬敲擊聲,“像這樣,順著紋路磨,鏽粉會變成紫色的。”
蘇辭想起廢鐵廠那株紫藤,根部的土壤確實泛著淡紫,原來不是花汁,是07磨了三年的鏽粉。
磁帶的雜音突然變大,電子音變得急促:“主鐘承重架斷裂,重複,斷裂倒計時10秒。主人快走!”緊接著是劇烈的撞擊聲,奶奶的喊聲混在其中:“07!把吊臂收回來!”
“指令衝突,優先執行保護協議。”電子音突然平穩下來,像在說一件平常事,“主人,鏽粉收集罐在吊臂第三格,記得撒在紫藤種子裡。”
撞擊聲戛然而止,隻剩下磁帶空轉的“嘶嘶”聲。蘇辭低頭看著鐵盒底層,那裡果然有個迷你金屬罐,裡麵的鏽粉呈深紫色,罐底刻著行小字:“第一百次磨鏽,離開花還差63次。”
傅沉突然拽了拽她的胳膊,指向窗外。鐘樓的外壁上,那株紫藤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原本淡紫的花瓣漸漸加深,像被鏽粉染過。更奇怪的是,藤蔓的纏繞方式,竟和07機械臂的傳動軌跡完全重合。
“你看那些花苞。”傅沉的機械眼閃爍著紅光,“每朵花都對著主鐘的齒輪間隙。”
蘇辭湊近窗戶,發現花苞的尖端泛著金屬光澤,觸碰時竟發出細微的“哢嗒”聲——那是齒輪咬合的動靜。當第一朵花綻開,主鐘突然“鐺”地響了一聲,比平時沉了半拍,像是卡住了什麼。
磁帶裡的空轉聲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極輕的摩擦聲,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磁帶。蘇辭把耳朵貼過去,聽見奶奶哽咽的聲音,藏在雜音最深處:“它故意把承重架的預警報晚了七秒,就是為了讓我有時間跑……”
鐵盒突然發燙,裡麵的鏽粉罐“彈”了出來,滾到窗台上。紫藤花苞正好落在罐口,粉末順著花莖滲進去,花苞瞬間炸開,花瓣邊緣長出細小的齒輪齒。傅沉的機械臂突然自動展開,對著花瓣掃描:“是07的核心頻率!它把自己的齒輪紋路刻進了花瓣裡。”
主鐘的鐘擺晃得越來越慢,每擺一次,就有一片花瓣飄落,貼在鐘麵的裂痕上。當最後一片花瓣落下,裂痕竟被完全封住,鐘麵浮現出完整的紫藤花紋,指針在“3”的位置停住,不再移動。
“不是卡住了。”蘇辭看著花瓣組成的圖案,突然明白,“是07在托住指針。”磁帶裡的摩擦聲變成了電子音的哼唱,正是《紫藤謠》的最後一句,唱到“花纏鐵骨”時,電子音微微卡頓,像在笑。
窗外的藤蔓突然往回收縮,順著吊臂爬向廢鐵廠的方向,留下的軌跡泛著金屬冷光。蘇辭跑到閣樓窗邊,看見藤蔓的儘頭,07的殘骸旁,一朵深紫色的花正在綻放,花心處嵌著個極小的齒輪,轉動時發出“哢嗒”聲,與主鐘的餘震完美同步。
傅沉的機械臂上,那截鋼筋新芽已經長出嫩葉,葉片上的紋路,正是磁帶裡的摩斯密碼:“主人說鐵開花要三年,我等了三十年,終於學會了。”
蘇辭低頭看向掌心的花瓣,上麵的六角星紋路正慢慢淡去,隻留下一點紫痕,像滴沒擦乾的淚。遠處的主鐘不再發出聲響,但她知道,隻要紫藤每年開花,那聲遲來的“鐵開花了”,就會順著藤蔓,傳到奶奶和07能聽見的地方。
夜色漸深,傅沉關掉臨時播放器,磁帶“哢”地彈出來,背麵不知何時多了個齒痕,形狀與07的機械掌完美契合。蘇辭把鏽粉罐放回鐵盒,塞回磚縫時,摸到磚後有個凸起,摳出來一看,是枚六角星鑰匙,鑰匙柄上纏著圈細銅絲,銅絲的磨損處,露出裡麵的紫銅——那是07最後一次給奶奶修項鏈時,偷偷換的芯。
她握緊鑰匙,聽見鐘樓深處傳來極輕的“哢嗒”聲,像有人在說“我完成任務了”。抬頭時,主鐘的指針輕輕動了一下,在“3”的位置留下個淺紫色的印記,像個未完待續的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