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魚是河裡撈的,看似沒成本,可夜裡蹲河灣多遭罪?
再說了,哪能天天運氣這麼好?
趕上刮風下雨,河裡網不著魚,不就一分錢沒有?
前陣子她去市場,連個魚影子都沒見著,可見這營生靠天吃飯。
這麼一想,心裡就平衡多了。
蕭雨凝挺了挺胸,腳步也穩了。
她和她老公都是正式工,工資加起來差不多一百塊,每月還有糧票、布票,旱澇保收。
老公還是車間副主任,大小是個乾部,廠裡分房、發福利,哪回都少不了他們家。街坊鄰居見了,誰不羨慕一句“日子過得紮實”?
她走到攤子前,見蘇長河正把錢往布袋裡塞,笑著喊了聲:“同誌,還有魚沒?”
見有客上門,蘇長河連忙把錢裝好,笑臉迎客:“有的,還有3條鯽魚,您來的巧,再晚點,我都收攤趕回家給孩子做飯了。”
蕭雨凝往前湊了兩步,瞅著筐底那三條鯽魚,個頭不大但精神得很,魚鱗閃著銀亮的光。
“這幾條我都要了,給稱稱。”
蕭雨凝說著,眼睛在他臉上溜了溜,這男人看著麵生,又好像有點眼熟,可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
她跟林清竹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清竹結婚那天她去送過親,隱約記得新郎官瘦得像根竹竿,還總躲著人抽煙,跟眼前這曬得黝黑、眉眼開闊的男人實在對不上號。
後來去過蘇家幾次,不是撞見清竹一個人抹眼淚,就是倆孩子餓得直哭,男主人的影子都沒見過,久而久之,她也忘的差不多了。
蘇長河麻利地把三條鯽魚撈進秤盤:“一共兩斤一兩,算兩斤,六毛一斤,一塊二。”
他看這女人穿著工廠工裝,不像尋常趕集的,又多搭了句:“您這是下班了啊?”
蘇長河並不認得這是妻子的發小,隻當是普通顧客。
“是呀,知道你這的魚好,就特地趕來買的。”
蕭雨凝拿著買來的魚,打算先回家把魚燉上。
用砂罐慢慢煨,擱點薑片和蔥段,燉得奶白濃稠,再給清竹送去補補身子。
也不知道她的離婚辦得怎麼樣了,倆姐妹也該好好說說話。
她走著走著,腳步不由得放慢了。
清竹小時候多水靈啊,辮子梳得油亮,成績在班裡總排第一,誰不誇是個好姑娘?
偏偏嫁了那麼個男人,日子過得連村裡最窮的人家都不如。
蕭雨凝想起清竹這些年的日子,心裡就發堵:衣裳補丁摞補丁,手凍得裂著口子,還得伺候喝醉酒的男人,拉扯倆瘦得像豆芽菜的娃。
有回她撞見清竹在河邊洗衣,偷偷抹眼淚,問起就說“風迷了眼”,那模樣,看得人心疼。
……
蘇長河把空魚筐摞在板車上,又撿起地上的粗布擦了擦秤盤,收拾得乾乾淨淨。
這菜市場口本就熱鬨,賣啥的都有:東邊是賣青菜蘿卜的,筐裡的黃瓜還帶著頂花;西邊倆老漢守著堆桃子梨,吆喝聲此起彼伏;路口有炸油餅的,油鍋“滋滋”響,香氣能飄出半條街;還有修鞋的、配鑰匙的、賣針頭線腦的,擠得滿滿當當。
可這會兒,所有攤主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齊刷刷落在蘇長河身上,眼神裡有探究,有羨慕,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戒備。
為啥?隻因他這生意太好了,好的邪乎!
彆人守一天攤,賣菜的能掙塊八毛就謝天謝地,賣水果的運氣好能落兩三塊。
可他呢?
一上午就賣光一整車魚,收錢收得手都酸,那布包鼓得跟揣了塊磚頭似的。
更讓人震驚的是,他賣的全是活魚,條條精神,價格還比供銷社便宜,嘴又甜,稱完總給抹個零頭,買魚的人排著隊搶,那熱鬨勁兒,把旁邊幾家的生意都襯得冷冷清清。
有攤主偷偷數過,他一上午接待的客人,比自己三天的還多。
“這後生哪來的?撈魚本事也太邪乎了!”賣桃子的老漢嘬著牙花子,聲音壓得低低的。
“可不是嘛,我在這兒擺了五年攤,頭回見賣魚跟搶似的。”
炸油餅的李嬸往灶裡添了塊煤,火苗竄起來,映得她臉有點紅:“看他那布包,少說掙了三十塊,抵我炸半個月油餅了!”
“哼,我看是走了狗屎運。”
賣青菜的王老漢酸溜溜地撇撇嘴:“河裡的魚哪能天天這麼好撈?保準過兩天就歇菜!
“你可彆這麼說,”旁邊修鞋的老周推了推眼鏡:“人家魚新鮮,價格公道,還會說話,這生意好是該著的。咱這守著老一套,能怨誰?”
“都彆眼紅了,誰都知道抓魚掙錢,你們誰會抓?”
“這錢啊,就該人家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