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竹揉了揉酸脹的肩膀,今天要加晚班,她下意識地跟著人潮往食堂走,手裡卻空落落的。
“清竹,你的飯盒呢?”同組的王大姐撞了撞她的胳膊。
往常這個時候,林清竹總會攥著個布包,裡麵是早上帶的窩窩頭。
林清竹這才回過神,猛地停下腳步,臉頰微微發燙:“我,我忘了,有人送過來,我去門口拿。”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正要往食堂去的女工都停下了腳步,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裡滿是詫異,今天讓她們詫異的事可真不少!
“有人送?誰啊?”一個年輕些的女工咂了咂嘴:“該不會又是你家那位吧?”
“真的是?”旁邊立刻有人接話,聲音壓得低卻足夠清晰:“中午你拿出個白麵餅子,不是窩窩頭,我們問你,你還說是蘇長河做的。我們都驚著了!”
一塊白麵餅子,在廠子裡不算稀奇。但要是出現在林清竹手上那就引起不小的騷動。
誰不知道林清竹日子過得緊巴?窩窩頭就著鹹菜能吃飽就不錯了,白麵餅子那是過年也不一定能見著的好東西,更彆說是他家那個懶漢做的了,估計灶台都沒進過幾回吧?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真是蘇長河做的?”王大姐皺著眉,上下打量著林清竹:“前幾天我好像看見他在廠門口,拉著個板車,上麵堆著些麵粉,油鹽醬醋啥的,當時還以為看錯了……他這是真改性了?”
“改啥性啊!”立刻有人撇嘴,語氣裡帶著篤定:“我看就是三分鐘熱度!怕清竹和他離婚,沒人願意跟他受苦。清竹,你可彆被這一兩天的好給騙了!”
“就是啊!”
“你以前受的罪還少嗎?他賭錢輸了就拿你撒氣,孩子病了他也不管,那日子簡直是火坑!現在給你做兩頓飯,你就心軟了?男人哄女人的時候啥都肯做,等哄好了,新鮮勁過了,該咋渾還咋渾。可彆好了傷疤忘了疼!”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勸告,句句都戳在林清竹的心坎上。
她攥緊了衣角,心越來越沉,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啊,以前的蘇長河那麼渾,可這幾天的他,又確實不一樣了,是真的改了,還是……
蘇長河在廠門口來回踱著步,太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門衛大爺看他急得直搓手,忍不住打趣:“彆急,下班鈴響過了,該出來了。”
蘇長河點點頭,眼睛卻沒離開廠門口,手裡的鋁製飯盒被他攥得發燙。
沒過多久,一道單薄的身影從門裡擠了出來。
林清竹走得很慢,低著頭,像是帶著滿身的疲憊和不安。
她抬起頭,目光在門口逡巡,直到撞見蘇長河的身影,那雙總是含著愁緒的眼睛才亮了亮,緊繃的嘴角也悄悄鬆弛下來。
她心裡頭其實一直打鼓。
早上蘇長河說要送晚飯時,她嘴上應著,心裡卻沒底。
中午同事們的話也句句針紮似的刺在心口上,她們說的也都是自己擔憂的。
她怕蘇長河不來,若是連送頓飯的承諾都兌現不了,那這幾日的轉變,可不就成了鏡花水月?
到時候,她不僅得餓著肚子扛過晚班,還得被人戳脊梁骨說:“看吧,我就說他改不了”。
現在真切瞧見他站在那兒,林清竹心裡懸著的石頭:“咚”地落了地,連帶著呼吸都順暢了。
“在這兒。”蘇長河快步迎上去。
“你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清竹的手指觸到溫熱的飯盒壁時,指尖還微微發顫。
蘇長河把飯盒遞過去,心裡鬆了口氣:“早來了,怕飯涼了,一直揣在懷裡捂著。”
她低頭看著那隻印著“勞動最光榮”的飯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很輕,是笑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高興他終究守住了承諾;也是笑這實實在在的暖意,熨帖了她一整天的不安。
原來,被人惦記著、被人放在心上,是這樣踏實的滋味。
林清竹接過飯盒,手往下沉了沉,好沉!
習慣了飯盒裡隻有倆窩窩頭的重量,突然裝滿飯,覺得飯盒沉了不止一倍。
林清竹眼角餘光瞥見蘇長河的藍布褂子後背洇著一大片汗漬,邊緣還沾著泥點,知道他今天跑河邊下網了,現在又一路從村裡趕來縣城,還得護著飯盒裡的飯菜不涼,定是累壞了。
她嘴唇動了動,想說句“辛苦了”,但話到嘴邊,就變成:“這飯盒太沉了,我一個人哪吃得完?你吃飯沒?一起墊墊?”她晃了晃手裡的飯盒。
說著眼眶有點發熱,早上出門時,他就煮了白米粥,還蒸了魚,害得她在車間打嗝都帶著鮮香味,中午又吃的白麵餅子。
現在又是滿滿一盒,他好像總怕她吃不飽似的,做的飯都是量又大,飯又香,讓人忍不住就吃多了。
“不了,我吃過了,孩子們也吃過飯了。”蘇長河往後退了半步,指了指村裡的方向:“我得回去看看。倆孩子皮得很,沒人盯著準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