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來了?”林清竹猛地站起。
“咋樣了?傷得重不重?”
蘇老栓抹了把臉,老淚縱橫:“腿斷了,在縣醫院躺著呢,住院要押金,手術費更是沒著落。你大哥這腿傷得重,得做手術,住院、藥錢加起來,得三百塊……你嫂子在家哭天搶地,倆小的還等著吃飯……我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還是差一大截……”
他抬頭看著林清竹,眼神裡全是哀求:“爹知道,長河沒出息,這幾年你帶著孩子過得苦。我也不想張這嘴,可明成的腿等不起啊……醫生說再不手術,你大哥那腿可能就廢了……我這當爹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成瘸子……竹子,你在紡織廠待得久,同事多,能不能……能不能先跟相熟的借點?不用多,湊個一百五就行,剩下的我再去求,等我們緩過來了,一定還……”
他頓了頓,狠狠啐了口唾沫,語氣裡滿是不屑:“至於蘇長河那鱉犢子,你彆找他!他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指不定還會說風涼話,耽誤事!”
林清竹聽到這話,心裡頭猛地一鬆,三百塊,家裡有,原本是攢著修房子的錢。
她毫不猶豫地說:“不用借,爸,你跟我回家拿錢去。”
蘇老栓急忙拒絕:“不行,絕對不行,你才掙幾個錢,每天累死累活,還有倆孩子要養,那混賬羔子還搶你的錢出去賭博,喝酒,這爸都知道,哪還有富裕?”
“那可是整整三百塊啊!不是小數目,把家賣了都湊不夠。我知道你心善,可我剛才說了,就是想讓你幫著問問同事,湊個仨瓜倆棗的就行,願意借的,咱都打欠條,以後都還,哪能要你的血汗錢?”
蘇老栓說的明白,不要林清竹牙縫裡省出來的錢,就想讓她牽線,找找熟人,方便蘇老栓借錢。
林清竹聽明白了,安慰蘇老栓,然後有點小激動地說:“爸,你彆擔心,現在家裡日子好起來了,咱家有三百塊錢,真不用出去借,長河現在能乾了,掙錢啦!這三百塊就是長河賺的。”
蘇老栓很震驚,蘇長河就是個遊手好閒的主兒,地裡的活計懶得沾,兜裡有倆錢就往賭場鑽,前兩年還欠了一屁股債,要不是林清竹偷偷幫著還了,家裡早被人掀了頂。這鱉犢子能掙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啥?你說的都是真的?長河出息了?都乾啥正事了?你給我說說。”
蘇老栓驚得都從凳子上站起來,抓著林清竹的胳膊激動地問,破敗的麵容好像枯木逢春一樣。
“真的,爸,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找我們主任請假,一會兒咱倆路上說。”
請完假,林清竹扶著蘇老栓往廠外走,輕聲道:“爸,長河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他不混了,天天早起賣魚,下午賣包子,掙得不少,這幾天就攢了三百多,正盤算著翻新家裡的老房子呢。”
蘇老栓猛地停住腳:“三百多?”
“他?以前連鋤頭都懶得扛的渾小子?”
在他印象裡,蘇長河還是那個叼著煙蹲牆根、輸了錢就回家摔東西的模樣,彆說三百,三十塊都攢不住。
去年他托人捎粗糧去,還聽捎話的人說“長河媳婦一個人撐家,難呐”。
怎麼才一年,就像換了個人?
林清竹笑了:“真的。他現在每天天黑就去河灣,用他自己編的地籠、攔網撈魚,魚新鮮著呢,縣城市場的人都搶著要。下午做的包子更火,興盛街的人排著隊買,昨天五百個,不到一個小時就賣光了。”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以前他總說沒臉回村,怕您和媽罵他。現在他說,等房子修好了,就接您和媽來住些日子,讓您瞧瞧他現在能掙錢了,能撐起這個家了。”
蘇老栓張著嘴,半天沒合上,渾濁的眼睛裡慢慢泛起水光。
他以為這輩子都盼不到這一天了,沒想到……這渾小子,竟真的轉性了。
看看日頭,林清竹道:“長河這會子該在市場還沒收攤,要不……我帶您去見見?”
蘇老栓卻擺了擺手,喉結滾了滾:“不、不忙。他做生意要緊,彆耽誤了。先……先去看看娃吧。”
回到南坪村的小院,剛推開門,萌萌和兮兮就跑出來,嘴裡喊著“爸爸今天好早。”
瞧見蘇老栓,又猛地停住,怯生生地瞅著。
“這是……爺爺呀。”林清竹蹲下身,揉了揉倆娃的頭。
“爺爺。”萌萌怯生生地叫了聲,兮兮跟著奶聲奶氣地喊,小手還攥著衣角。
蘇老栓的心一下子軟了,蹲下去摸摸孩子的頭,嘿嘿笑:“長這麼高了……”
林清竹忙著倒茶,又從灶間端出一碟剛熱好的包子,正是蘇長河早上特意留的。
“爸,您嘗嘗,這就是長河做的包子。”
蘇老栓捏起一個,入手軟乎乎的,像捧著團雲,包子褶捏的像花一樣精致,一看就花費了不少新了。
他舍不得下嘴,擺擺手道:“給娃留著吧,娃愛吃。”
林清竹笑著指了指倆娃:“夠呢!早上剛蒸了一大籠,她倆每人吃了仨,現在還撐著呢。”
話音剛落,兮兮就捂著小肚子往後躲,逗得蘇老栓哈哈大笑。
他這才咬了口包子。
麵軟得像棉花,入口即化,韭菜的鮮直衝鼻尖,雞蛋裹著汁水,一點不膩。
他這輩子吃過的包子不少,卻從沒嘗過這樣的鮮靈的包子。
“好吃……”
蘇老栓含糊道,又咬了一大口,不知不覺就把一個包子吃完了。
他看向碟子裡剩下的幾個,眼睛亮得很,像發現了寶貝。
這哪是以前那個連鍋都懶得刷的渾小子能做出來的?
這手藝,這心思,分明是用了心的。
“真……真這麼掙錢?”他又問,語氣裡沒了剛才的懷疑。
林清竹點頭:“嗯嗯,興盛街的張記、李記,以前是老字號,現在下午都不敢出攤,怕被長河的包子擠兌得沒生意呢。”
蘇老栓抹了把臉,聲音哽咽:“好,好啊……有出息了,真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