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蘇長河從炕頭摸出個用牛皮紙包好的錢卷,推到蘇老栓麵前:“爸,這是三百五十塊,你拿著。”
“大哥的住院費,手術費還有藥錢,加起來是三百塊,剩下的五十塊,你們留著用,買點雞蛋、紅糖補身子,彆省著。”
蘇老栓盯著那紙卷,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卻沒敢碰:“用不了這麼多!我已經跟你三叔公借了八十,家裡賣東西也得了些錢,這三百五……太多了,你掙錢也不容易。”
蘇長河把紙卷往他手裡塞,“錢掙來就是花的。大哥傷的是腿,術後得養仨月,光靠醫院那點夥食哪行?現在大哥這個頂梁柱沒法賺錢,我嫂子還有侄子侄女還要吃飯啊!所以這錢你拿著,一分不能省。”
蘇老栓還有些猶豫,數出一百塊錢拿出來,往蘇長河懷裡塞:
“這一百塊你拿回去,現在賣包子也需要成本賣麵賣肉,你手裡不能沒錢。你給二百五十塊就足夠了。至於你嫂子一家還有我和你媽,你彆擔心,餓不著。”
蘇長河笑著將父親推來的錢和那二百五十塊錢歸攏在一起,粗糙的手指熟練地將它們重新包進牛皮紙裡,然後不容拒絕地塞回蘇老栓的衣兜:“爸,您就放一百個心吧。現在兒子早上賣魚,下午賣包子,一天能掙百八十塊呢。”
他拍了拍胸脯:“現在不光能負擔大哥的醫藥費,連借三叔公的錢也能都還了。”
蘇老栓摸著鼓鼓的錢袋,指節都在抖。
他知道這錢來得不易,兒子天不亮就泡在河灣,下午站在蒸籠前汗珠子直掉,可現在,他把這麼厚一遝錢往自己手裡塞,眼睛都不眨。
他哽咽著:“你這孩子……”終是沒再推。
早飯時,林清竹端上滿滿一鍋肉粥。
她給蘇老栓盛了碗,笑著說:“爸,嘗嘗這個,這法子是跟長河學的,他說肉剁細了不膩,煸出油再拌粥裡,香得勻乎,孩子們也愛吃。”
蘇老實舀了一勺,米香裹著肉香在舌尖化開,油潤卻不膩,連米粒都透著股鮮勁兒。
他瞅了瞅蘇長河,這小子正給兮兮擦嘴角的粥漬,聽見清竹的話,嘿嘿笑:“我媳婦學得快,比我做得還香。”
林清竹臉一紅,輕輕拍了他手背一下。
往縣城去的路上,蘇長河趕著騾車,沒直接往醫院拐,先繞進了供銷社。
“同誌,來兩罐麥乳精,要玻璃瓶裝的。”
“紅糖來二斤,新出的那種。”
“扯塊淺灰粗布,做件褂子的料,要寬寬大大的。”
“餅乾拿兩包,奶糖來一斤,給孩子的。”
“再要條新毛巾,兩塊藥皂,住院擦身子用。”
蘇老實跟在後麵,看著夥計把東西一樣樣往車鬥裡放,急得拍大腿,忍不住拉了拉兒子的胳膊:“你買這些乾啥?看病人帶斤紅糖,一兜雞蛋就中了,這布啊、麥乳精啊、餅乾啊,太費錢了!”
“大哥躺床上,穿緊身衣裳磨傷口,灰布軟和,穿著得勁。”
蘇長河付了錢,又拐進水果店,拎了串香蕉、五個蘋果。
蘇老栓這輩子都沒見過誰走親戚帶這麼多東西,這哪是探病,分明是把家底往出搬。
“你這……這得花多少錢?”他聲音發顫。
“花不了多少。”
蘇長河把最後一包蛋糕塞進網兜,拍拍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