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的灶台上,五斤五花肉碼得整整齊齊,蘇長河把肉放進溫水盆裡,撒了把粗鹽,用手反複揉搓,直到水麵浮起一層淡粉色的沫子。
撈出來瀝乾時,肉的顏色亮了不少,透著新鮮的粉白。
接著是焯水。大鐵鍋裡的水剛冒熱氣,他就把肉整塊扔進去,丟了把蔥段、三塊拍裂的老薑,火不能太急,得讓血沫慢慢浮上來。
他守在灶邊,時不時用長勺撇去浮沫,眼神專注得像在做什麼精細活計。
等肉焯得發白,他撈出來用冷水一激,肉皮瞬間繃緊,泛著水光。
然後放進去八角、桂皮、香葉是尋常的,奇的是裡麵混了曬乾的陳皮和一小撮甘草。
陳皮和甘草是蘇長河來的路上在中藥鋪買的,去膩,還帶點回甜。
他蹲在灶前,手裡攥著塊棉布,時不時掀開蓋沿瞅一眼。
鍋裡咕嘟著半鍋鹵湯,深褐色的湯汁裡沉著塊五斤重的五花肉,肥瘦相間,皮上的細毛刮得乾乾淨淨,在湯裡浮浮沉沉,肉皮漸漸煮得發皺。
王翠蘭把擦好的桌子又抹了一遍,忍不住湊到廚房門口:“二弟這是燉啥呢?咱不是說好了開包子鋪?燉肉乾啥?這肉價貴得很,彆賠了本。”
蘇老栓蹲在門檻上抽著煙,“急啥?你二弟心裡有數。”
話雖如此,眼睛卻不住地往廚房瞟。
蘇老大拄著拐,在鋪子門口轉了第三圈,眼睛不住地往廚房方向瞅:“爸,要不我去催催?這都過了飯點了,再不開張,今兒的生意就黃了。”
正說著,蘇長河掀開蓋子,鍋裡的五花肉油光鋥亮,麻繩勒出的紋路裡浸著濃稠的鹵汁,他頭也沒抬:“再等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他關火,把肉連湯倒進個陶甕裡,蓋上蓋子燜了會兒,嘴角才勾了點笑。
大嫂湊過來,看著陶甕直咂嘴,“成了?聞著是香,不知道做的啥?可……能比福來館的醬肘子強?”
蘇長河沒解釋,隻抱著陶甕往堂屋走。
眾人跟著圍上來,蘇長河掀開了陶甕的蓋子。
像是有股無形的氣浪炸開,那股香味猛地撲出來,不是趙老四家醬肘子的齁鹹,先是醇厚的肉香,接著是八角、桂皮的暖香,漫出點冰糖的微甜,接著是陳皮的清苦和甘草的回甘,最後全裹進五花肉的脂香裡,濃得化不開,層層疊疊裹著人,不膩不衝,反倒勾得人舌根直冒津液。
再看甕裡的肉,皮是琥珀色的,肥瘦相間的地方浸著透亮的汁,用筷子輕輕一挑,能拉出細細的油絲,顫巍巍的,像是一碰就化。
“我的娘……這……這肉咋燉得這麼香?”王翠蘭倒吸口涼氣,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捏一塊,被蘇長河用刀背輕輕擋了回去。
王翠蘭盯著肉直咽口水:“這……這就成了?可咱不是開包子鋪嗎,咋做的鹵肉?”
蘇長河解開麻繩,用刀把肉切成薄片,每片都肥瘦相間,顫巍巍的,鹵汁順著刀縫往下滴。
“包子隻有吃過的人才知道好吃,現在就飯館這口碑,誰會過來買你的包子?口碑傳不出去,有龍肉都白搭。鹵肉不一樣,一出鍋,香味就出來了,是最好的宣傳。”
“鹵肉配著剛蒸的白饅頭,不比包子差。”
蘇老栓點頭,喉嚨動了動:“就是,咱這鋪子空了仨月,再回開張,得弄點響動……聞著……比福來館的醬肘子還得勁。”
蘇明成看著那碗肉,唾沫咽了又咽,滿臉的饞樣,可還是擔心:“就……就一盤鹵肉?咱要跟福來館搶生意,就靠這?”
香味像長了腳,沒遮沒攔地往店外飄。
街口路過的老漢剛走過,猛地頓住腳,猛吸鼻子,直往店裡瞅:“啥味兒?這麼香!”
旁邊賣糖葫蘆的小夥計湊過來,使勁嗅了嗅:“好像是新開的蘇家飯館!比福來館的紅燒肉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