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四嘴上卻假笑道:“好嘞!都是咱福來館的招牌,保證你吃了還想來!”
趙老四想都不想,轉身往後廚傳菜:“瞧見沒?蘇家那二小子,就他爸那強脾氣,加上他大哥那半吊子手藝,關門大吉是遲早的事,現在倒好,還來給咱送錢,真是笑死個人!”
……
很快,菜被端上桌,醬肘子油光鋥亮,堆在盤子裡顫巍巍的;酸湯麵上飄著紅油,酸氣直衝鼻子;紅燒肉裹著濃稠的醬汁,包子個頭挺大,看著倒像那麼回事。
蘇長河拿起筷子,每樣嘗了一口,眉頭微蹙。
味道不算差,但也就那樣。
他放下筷子,心裡透亮了。
福來館能火,靠的是地段和吆喝,味道其實糙得很。
兩家就隔一條馬路,福來館勝在量大、夠味,卻少了點精細,吃個熱鬨還行,真要論滋味,算不上多出眾。
要贏過他們,自家菜館不拚分量,要拚新鮮和調味,麵要暄軟,餡要新鮮,湯要醇厚,哪怕是最簡單的包子,也要讓客人吃著舒坦,覺得值。
蘇長河沒再多吃,叫住趙老四:“結賬,剩下的打包。”
趙老四愣了愣,隨即笑得更歡:“咋?想打包回去給你爸和大哥嘗嘗?也是,他們這輩子估計都沒吃過這麼香的肘子!”
蘇長河付了錢,拎著打包盒往外走。
趙老四追到門口,故意提高嗓門:“蘇家小子慢走啊!下次想吃再來!反正你家館子……也開不了幾天了”
蘇老栓在門口聽得真真的,氣得煙都不抽了,見蘇長河回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去他那兒乾啥?給他送錢?聽他糟踐人?你是不是瘋了!”
蘇長河把打包盒遞給他,語氣平靜:“爸,你嘗嘗。”
蘇老栓梗著脖子不接:“嘗啥嘗?咱就是關店,也不能去他家吃,”
蘇長河把打包盒往他爸手裡塞了塞,裡麵的菜還溫乎著:“爸,我去嘗菜的。他的菜啥樣,咱的菜就得避開啥樣。想贏他,得先知道他的底。”
他指了指打包盒,“你嘗嘗,紅燒肉太膩,醬肘子沒燉透,肉包摻菜,是想省肉,可吃著空,這就是咱的機會。”
蘇老栓接過打包盒,半信半疑:“那……比你如何?”
蘇長河語氣平淡卻篤定:“比不上我。”
蘇老栓猛地一拍大腿:“好小子!有你這話,爸就放心了!”
在他眼裡,福來館天天排長隊,手藝定然不差,如今聽小兒子這麼說,心裡那股憋著的氣突然就順了,腰杆都直了些。
下午,蘇明成買的東西陸續送到。
廚房灶台也已經被泥瓦匠盤的嶄新。
鋪子不大,東西堆得緊湊,卻透著股熱乎勁兒。客人來了能隨便拚桌,喊一嗓子夥計就聽見,比先前的“氣派”舒服多了。
蘇明成擦著汗,看著煥然一新的鋪子,眼裡帶點期待:“咋樣?東西都齊了,能開始了吧?”
蘇長河點頭:“能。”
王翠蘭趕緊湊過來,搓著手笑:“二弟,我給你打下手吧?調餡、揉麵都行,我手腳快。”
蘇長河抬眼,語氣沒帶半分客氣:“不用。後廚的事,暫時我自己來。”
大嫂的手僵在半空,蘇明成也急了:“長河你這是啥意思?咱一家人,還怕我媳婦偷你手藝?”
蘇長河沒看他,隻往鍋裡舀了瓢水:“不是偷不偷的事。館子要立住,規矩得先立。誰乾啥,乾到啥程度,得清清楚楚。現在後廚就我一個人,出了錯我擔著,人多了亂。”
他頓了頓,看向蘇明成,“你去趟雜貨鋪,買十斤粗鹽、五斤醬油,要最便宜的那種;再弄點酸豆角、醃蘿卜,越家常越好。”
蘇明成指著櫃角的壇子,“我當初特意買的精裝醬油,貴著呢!還有那些醬菜,我進的是醬肘子、臘牛肉……”
蘇長河打斷他:“退了。來這兒吃飯的,多是醫院陪護、工廠工人,一天掙幾毛一塊,舍得買精裝醬油拌的菜?臘牛肉一塊五斤,他們吃得起?
他指著對麵福來館門口蹲在地上吃麵的工人:“你看他們,一碗麵倆包子就打發了,圖的是吃飽、實惠。你那些精裝醬油、臘牛肉,放一年也賣不出去。”
蘇明成望著對麵蹲在地上的食客,又看了看自家櫃角落灰的臘牛肉,臉上又紅又亮。
他一直覺得貴的就是好的,卻沒想過客人根本不需要這些。
蘇老栓蹲在門檻上,看著小兒子條理分明地安排,大兒子從臉紅脖子粗到低頭認錯,感覺好日子正在朝他們蘇家招手。
更高興的是蘇長河真的長大了,都能教他大哥開店了,知道誰是真正的食客,這比掙多少錢都讓人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