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九霄蕩魔大陣”,失去了核心與目標,那璀璨的陣圖與霞光在完成了這最後的“歸位”儀式後,也如同耗儘能量的星辰,光芒迅速黯淡、消散,最終徹底隱沒於重新流動的雲層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天地間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暴風雨後的、死寂般的寧靜。
鉛灰色的烏雲低垂,仿佛蒼天也為之緘默。淅淅瀝瀝的冰冷雨絲開始飄落,起初細微,很快便連成一片,化為傾盆大雨,衝刷著滿目瘡痍的大地,洗刷著焦土與血跡,卻洗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空茫。雨水打在殘破的枝葉和岩石上,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劈啪聲,更襯得這方天地寂寥無比。
在這片混沌力量的中心,那個引發了一切的男孩,緩緩從懸浮狀態落下,輕盈地站在濕漉漉的地麵上。
他周身那奇異的光芒已然內斂,雙眼恢複了孩童應有的黑白分明,隻是那眼神依舊空洞,仿佛剛才那撼動法則的一幕與他毫無關係。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他單薄的衣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悲不喜,如同一個剛剛睡醒、尚未理解周遭世界的嬰孩。
楊賜抱著璃玥,憑借著最後的本能,瘋狂地催動著殘存真氣,向著原本戰場的方向奔去。此刻的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回去!回到師父身邊!
懷中的璃玥似乎因為那股恐怖召喚的消失而恢複了平靜,隻是依舊昏迷,小臉蒼白。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視線,泥濘拖慢了腳步。楊賜的心跳如同擂鼓,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終於,他衝破了最後一片遮擋視線的斷木殘垣,回到了那片曾經爆發最終決戰的山穀邊緣。
他猛地停住腳步,瞳孔驟然收縮。
雨幕中,哪裡還有那遮天蔽日的九霄蕩魔大陣的蹤跡?哪裡還有師父曲藝那如同山嶽般守護著他的金色魂影?哪裡還有莫獠那滔天的凶戾魔焰?
什麼都沒有了。
隻有被肆虐過的焦土,被雨水衝刷後露出的、如同巨大傷疤般的地麵。空氣中殘留著狂暴能量撕扯後的紊亂氣息,以及……一種徹底的、萬物歸墟般的空寂。
“師……師父?”楊賜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他放下璃玥,踉蹌著向前摸索,目光瘋狂地掃視著空曠的雨幕。
“莫獠!醜無痕!你們出來!”他嘶吼著,聲音在雨中顯得如此無力。
沒有人回應。隻有雨聲嘩啦,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徒勞。
他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氣息。師父那溫和醇厚的地藏罡氣,曲藝那浩瀚縹緲的靈魂波動,甚至莫獠那令人作嘔的邪惡魔氣……全都消失了,乾乾淨淨,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這世間徹底抹去。
一種徹骨的冰寒,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全身。
他意識到了什麼。
那個支撐他、教導他、在他最絕望時如同明燈般指引他的師父……那個亦兄亦父、亦師亦友的存在……
為了守護他,守護璃玥,守護這方天地,燃儘了自己最後的神魂,與那萬古魔頭一同……歸於寂滅。
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不……不可能……師父!!!”
一聲撕心裂肺的、仿佛瀕死野獸般的悲嚎,猛地從楊賜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他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泥濘之中,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滾燙的淚水,肆意流淌。他雙手死死摳進泥水裡,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全身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
那是一種信仰崩塌、天地傾覆的巨大悲痛。過往與師父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嚴厲的訓誡,那些溫和的指點,那些無聲的關懷……此刻都化作最鋒利的刀刃,反複切割著他的心臟。
“啊啊啊——!!!”他仰天狂嘯,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痛苦、悔恨與絕望。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再強一點?為什麼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師父犧牲?為什麼最後活下來的,是他這個無用的弟子!
就在這時,一隻冰涼的小手輕輕拉住了他浸滿泥水的衣角。
楊賜猛地一震,猩紅的淚眼望去,隻見璃玥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站在他身邊,小臉上滿是雨水和擔憂,怯生生地看著他,小聲喚道:“大哥……”
楊賜看著璃玥清澈卻帶著驚悸的眼睛,看著這張與師父有著千絲萬縷聯係、需要他繼續守護的臉龐,那滔天的悲痛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他猛地將璃玥緊緊抱在懷裡,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聲音哽咽破碎,一遍遍地重複著:“沒了……玥兒……師父沒了……都沒了……”
大雨滂沱,衝刷著世間的悲傷與汙穢。
就在這無儘的悲慟中,一個稚嫩而平靜的聲音,突兀地在他們身旁響起,清晰地穿透了雨聲:
“你……你好,我……我……叫……石頭。”
楊賜霍然抬頭,淚眼模糊中,看到那個引發了一切的“容器”男孩,不知何時已靜靜站在不遠處。他渾身濕透,眼神依舊帶著初生般的懵懂與純淨,正對著他懷中的璃玥,露出了一個毫無雜質、純粹無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