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
天地間一片昏黃,嗚咽的狂風卷起砂礫,如同億萬根細密的鋼針,抽打著黃沙集這片飽經風霜的土地。能見度極低,幾步之外便人影模糊,唯有風沙的嘶吼充塞耳際。
在這片混沌之中,一道瘦削的身影正亡命奔逃。
其破舊的衣衫,已被狂風扯得獵獵作響,單薄的身軀在風沙中搖搖欲墜。
他的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灼痛,仿佛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滾燙的沙粒。喉嚨裡泛著腥甜,那是力竭的征兆。
然而,比風沙更刺骨的,是身後那緊追不舍的、夾雜著獰笑與汙言穢語的腳步聲。那聲音如同跗骨之蛆,穿透風沙的帷幕,精準地敲打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的心臟。他慌不擇路,憑著對巷道本能的熟悉,猛地一頭紮進一條更加狹窄、堆滿廢棄筐簍和朽爛木料的巷道。寄望於這錯綜複雜的迷宮,能再次為他提供一絲庇護。
但命運這次並未眷顧於他。
當他踉蹌著衝到這巷道的儘頭,沾滿沙塵的臉上,那雙因恐懼而睜大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最後的光彩——
眼前,是一堵布滿裂縫、高聳而冰冷的土黃色死牆。堆積如山的雜物徹底堵死了去路,將他最後一絲僥幸也無情的碾碎了。
真正的絕路!
他就像一隻被逼到懸崖邊的幼獸,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體,瘦小的胸膛劇烈起伏,除了灌滿沙塵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隻剩下無邊的絕望在瘋狂的蔓延。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在胡同最深處、那片被雜物陰影籠罩的角落,一個蜷縮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坐在那裡。
正是那個幾天前,他施舍過肉包子的、渾身散發著腐臭與死寂的老乞丐!
老乞丐依舊低垂著頭,亂發遮麵,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與周圍的破敗融為一體。
巷口,鎮霸那壯碩的身影已經出現,堵住了唯一的退路,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笑意:“跑啊?臭要飯的,看你還能往哪兒跑!”
小乞丐背靠冰冷的土牆,渾身抖得像篩糠,恐懼的淚水混合著汗水汙垢流下。他下意識地看向那老乞丐,眼中是純粹的、走投無路的絕望。
就在這時,那老乞丐一直擱在膝上、骨節粗大呈暗紫色的手,幾不可查地、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食指,指向了牆角一堆被丟棄的、長短不一的破爛竹竿。
那動作細微得如同幻覺,但在小乞丐瀕臨崩潰的感知裡,卻像黑暗中唯一閃爍的微光。
鎮霸已經獰笑著逼近,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小乞丐瘦弱的脖頸!
在極度恐懼,和求生本能的絕對支配下,小乞丐爆發出遠超平時的力量與速度!
他像一隻被逼入絕境的野貓,帶著一股近乎瘋狂的狠勁,猛地朝牆角那堆破爛撲去!
汙濁的手指甚至來不及感受竹竿上的毛刺與冰冷,便死死攥住了那根混在雜物中、一頭斷裂成尖銳斜口的竹竿!
這一刻,竹竿是他溺水時唯一能抓住的、一根可能救命的,利器!
“老東西,還想幫忙?”鎮霸嗤笑,動作不停。
就在那粗糙油膩的大手即將扼住小乞丐纖細喉嚨的瞬間,一個極其沙啞、模糊、仿佛跨越了耳膜、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震顫響起的音節,驟然炸開!
那聲音如同垂死蚊蚋的最後振翼,微弱得幾乎要消散在風裡,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每一個音節都烙印在他的意識中:
“刺…膻中…”
生死關頭,小乞丐根本來不及思考這聲音從何而來,又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