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滿倉的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王多寶掌心那三枚鏽跡斑斑的銅錢，仿佛想從上麵看出花來。過了好幾息，他才猛地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你他媽在逗我”的荒謬感。
“包…包裝費？”他聲音都變了調，指著那三枚銅錢，“就憑這？王師弟，你傷的是身子還是腦子？張莽是走了，可你也不能拿我開涮啊！”
王多寶早已料到他的反應，也不著急。他艱難地調整了一下靠姿，讓冰冷的石頭稍微支撐一下自己快散架的身體，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冷靜：
“錢師兄，你覺得……剛才張莽為什麼暫時放過了我們？”
錢滿倉一愣：“還不是因為你胡扯什麼內門李師兄……”
“不全是。”王多寶打斷他，目光掃過地上那張被錢滿倉吹噓的“丹方”，“是因為‘上古丹方’和‘內門師兄’這兩個名頭，暫時唬住了他。哪怕他隻有一分信，也不敢賭那九分風險。這，就是‘名頭’和‘包裝’的力量。”
他頓了頓，喘了口氣，繼續道：“你賣貨，靠的是嘴皮子，吹得天花亂墜，但東西本身……”他瞥了一眼攤位上那些歪瓜裂棗的符籙和礦石，“……實在欠缺說服力。所以隻能騙騙新人，還得時刻擔心被戳穿，被張莽這樣的人勒索。”
錢滿倉臉色有些難看，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他梗著脖子道：“那又能怎樣？好東西輪得到我們外門弟子？能弄到這些就不錯了！”
“所以我們不賣‘好東西’。”王多寶眼中閃過一絲前世打磨PPT時的銳光，“我們賣‘概念’，賣‘希望’，賣‘稀缺性’！”
“啊？”錢滿倉徹底懵了，這些詞他聞所未聞。
王多寶儘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釋：“簡單說，我們不需要真有上古丹方，我們隻需要讓買家‘相信’我們有！而讓人相信，靠的不是東西本身，而是……氛圍，是排場，是故事！”
他指了指錢滿倉手裡那張破皮紙：“就像你這個，故事編得還行，但包裝太爛了。一眼假。”
錢滿倉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視若珍寶的“丹方”，有些不服氣：“這……這材質已經很古舊了！”
“古舊不等於值錢。地裡的爛樹根也古舊。”王多寶毫不客氣地打擊，“我們需要的是精心設計的古舊。”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勾勒他的計劃：“首先，材質。不要這種看起來就像從垃圾堆撿來的皮子。去找那種最便宜、但質地稍微細密一點的陳舊絹布，或者打磨過的薄木片。沒有？就去雜物堆、舊書閣甚至凡人村鎮淘！”
“其次，做舊。不是讓它自然臟舊，而是用火輕微燎烤邊緣，用茶水、煙灰甚至一點點獸血浸泡染色，再小心陰乾，做出一種曆經歲月、被精心保存卻又難免磨損的痕跡。我知道坊市後山有種紅壤，調水抹上去，乾涸後就像乾涸的血跡……”
錢滿倉聽得目瞪口呆，小眼睛卻越來越亮。這些旁門左道，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內容和故事！”王多寶眼神專注，“不能瞎寫什麼‘龍虎聚力丹’，名頭太大，容易露餡。我們寫一些聽起來玄乎、但又無法立刻驗證功效的東西。比如……《五藏蘊靈散》？”
他微微眯眼，結合前世聽過的養生講座和原身模糊的草藥知識，現場編造：“就寫：取五味相生之常見靈草，以特定時辰、特定順序煉製，能溫養五臟，潛移默化改善靈氣親和度……聽起來是不是比直接漲功力靠譜點？也更難立刻驗證？”
錢滿倉嘴巴微張，下意識地點頭。
“至於故事，”王多寶繼續道，“彆說老修士了，太俗。就說……是從某個廢棄丹爐的灰燼裡偶然撿到的殘頁，上麵還有被灼燒的痕跡。故事要半真半假，留白，讓買家自己去腦補！”
他一番話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臉色更加蒼白。
錢滿倉卻早已忘了剛才的質疑，整個人陷入一種巨大的震驚和興奮之中。他看著王多寶，就像看著一個突然打開的寶藏！
這些想法，這些手段，簡直……簡直太對他胃口了！太陰險了！太天才了！
“妙啊！妙啊！”錢滿倉激動地搓著手，在原地轉了兩圈，“王師弟！不！王哥！你……你真是深藏不露啊！這哪裡是丹方，這分明是點石成金術！”
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露出商人的精明：“可是……就算包裝得再好，故事編得再圓，它還是假的啊？一旦被人試出沒用……”
“誰讓你賣它真的能煉丹了？”王多寶虛弱地笑了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我們賣的是‘上古丹方’這個‘概念’本身！買它的人，多半是些卡在瓶頸、心存僥幸、又沒什麼資源的底層弟子。他們買的不是一個藥方，是一個希望，一個談資，甚至一個可能撿漏的機會。”
“我們定價不要高，就定……五塊，不，八塊下品靈石。讓他們覺得肉疼，但又似乎賭得起。我們甚至可以不保證效果，隻說‘古籍殘篇，功效自辨’。”
“而且，”王多寶壓低聲音，“我們不止賣一種。我們可以‘開發’一係列‘上古殘篇’！今天出個丹方，明天出個煉器心得，後天出個風水秘術……每次隻出一份，營造稀缺感。就算有人發現沒用，也隻會覺得自己機緣不夠，看不懂，或者買到了次品，反而會更想嘗試下一次！”
錢滿倉聽得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一條全新的、金光閃閃的致富之路！這已經不是做生意了，這簡直是搞藝術！騙子的藝術！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光：“乾了！王哥！就按你說的辦！我這就去找材料！做舊我在行啊！”
他興奮地原地踱步，已經開始盤算需要準備的東西了。
王多寶看著他的反應，知道計劃成了大半。他緩緩伸出三根手指：“記住，利潤，三七分。我三，你七。包裝和故事的思路我出，具體的材料、製作、銷售由你負責。本錢……”他頓了頓，“就是這三枚銅錢換來的最初原料。”
錢滿倉此刻哪裡還在意這點分成，他仿佛已經看到靈石在向他招手，忙不迭地點頭：“沒問題！王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你趕緊回去歇著，你這臉色……彆到時候生意做成了，合夥人沒了……”
王多寶也確實到了極限，點了點頭：“好。儘快弄出第一個樣品給我看。”
在錢滿倉近乎殷勤的目送下（雖然他也沒力氣來扶），王多寶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那間破屋挪去。
背後，坊市的喧囂依舊，但其中似乎隱隱夾雜了錢滿倉重新變得興奮起來的吆喝聲，隻是內容變成了：“清倉甩賣！賠本處理！籌錢淘寶咯！”
王多寶的嘴角，勾起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弧度。
第一塊基石，終於……撬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