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冰冷的木桌上，王多寶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被一柄重錘反複敲打，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神識深處撕裂般的劇痛。鼻腔裡還殘留著細微的血腥氣，耳邊嗡嗡作響，舊書閣陳腐的空氣吸入肺中都帶著針紮般的刺痛。
但他沒有時間休息。
錢滿倉已經引著第二位客戶——那位麵帶憂色的女弟子，走到了桌前。
“師姐，請坐。機緣稍縱即逝，心誠即可。”錢滿倉熟練地說著套話，示意那女弟子坐下，自己則退到一旁，緊張地觀察著王多寶的狀態。
女弟子小心翼翼地坐下，雙手將那個裝著五塊靈石的布袋放在桌上，推向前，眼神裡充滿了不安和期待：“師兄，我……我想問問……我養的一株清心草，已經快要成熟了，可是最近突然開始枯萎，我用了好多辦法都不行……那是我準備用來兌換丹藥衝擊練氣三層的……求師兄指點，它……還有救嗎？”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顯然那株靈草對她至關重要。
王多寶艱難地抬起頭，視線還有些模糊。他再次咬緊牙關，壓榨著已然枯竭的神識，強行運轉《運道初解》的法門。
嗡——！
世界再次扭曲變色，頭痛驟然加劇，他甚至感覺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暈厥過去！但他死死撐住了，目光聚焦在那女弟子身上。
這一次，他看到的景象又與之前不同。
女弟子周身的氣運色彩相對平和，以淺白色為主，但其中卻纏繞著幾縷不協調的、帶著枯萎和衰敗氣息的灰綠色氣流，尤其集中在她的雙手和胸口位置。而在她氣運的邊緣，王多寶隱約看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斷開的淡青色細線，遙遙指向東南方向，但那細線黯淡無光，仿佛隨時會湮滅。
（洞察：灰綠主草木衰敗，與她靈草枯萎之事對應。淡青細線指向生機，但微弱欲斷，說明挽救方法極其渺茫且難以把握。）
王多寶的靈視隻維持了不到三息就劇烈波動起來，他不得不立刻散去法門，以免神識徹底崩潰。他猛地低下頭，用手撐住額頭，掩飾住自己痛苦的表情和再次湧出的鼻血，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草木有靈，亦感氣機……濁氣纏身，生機自蔽……”
女弟子聞言，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濁氣？師兄是說……是我身上的……？”
王多寶艱難地調整呼吸，繼續用模糊的語言引導，避開直接責任：“非你之過，或近汙穢，或觸陰煞……東南……或有殘存一線生機之水……然，希望渺茫，強求無益，順其自然吧……”
他點出“東南”方向（那淡青細線所指），又強調“一線生機之水”（淡青色往往代表溫和的木、水靈氣），但同時潑了冷水，降低預期。
女弟子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對著王多寶深深一躬：“東南方……一線生機之水……我明白了！多謝師兄指點！多謝師兄！”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比如東南方某處山澗或者露水），激動地抓起桌上的靈石袋塞給旁邊的錢滿倉，匆匆跑了出去。
錢滿倉接過靈石，看著女弟子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幾乎虛脫的王多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是默默將靈石收好。
王多寶趴在桌上，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意識昏沉，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兩次強行“望氣”，幾乎耗儘了他所有心力。
然而，沒等他們喘息片刻，舊書閣入口處竟然又傳來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
“就是這裡？真有什麼高人？”
“誰知道呢，看看又不虧，萬一呢……”
“一天就兩卦，得快點！”
錢滿倉又驚又喜，沒想到口碑傳得這麼快！他看了一眼狀態極差的王多寶，一咬牙，迎了出去，擋在入口處，對著外麵聚過來的三四個人拱手道：“諸位師兄師姐，抱歉，今日兩卦已滿，高人需要靜修，各位請回吧。”
“滿了？這麼快？”
“錢猴子，你不會是忽悠人的吧？”有人不滿地嚷嚷。
錢滿倉麵不改色：“機緣之事，豈是兒戲？高人行事，自有章法。明日請早，過時不候。”他努力維持著神秘感，心裡卻樂開了花。
好不容易打發走將信將疑的人群，錢滿倉回到角落，看著癱軟的王多寶，又是興奮又是擔憂：“王哥！你怎麼樣？撐得住嗎？咱們今天……賺了十塊靈石！十塊啊！”
王多寶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微弱地擺了擺手。十塊靈石……距離三百塊的最低還款，依舊遙不可及，而他的神識已經快要崩潰了。
“今天……到此為止……”他聲音細若遊絲，“扶我……回去……”
錢滿倉這才注意到王多寶狀態有多糟糕，連忙收起喜悅，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他。
兩人像做賊一樣，趁著舊書閣無人，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沿著最偏僻的小路，艱難地往回挪。
王多寶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錢滿倉身上，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欲墜，臉色白得透明，仿佛隨時會碎掉。
但在他極度疲憊的意識深處，那關於氣運色彩的模糊感知，似乎比之前又清晰了那麼一絲絲。痛苦，同樣是深刻的記憶。
回到那間熟悉的破屋，王多寶幾乎是直接栽倒在冰冷的硬板床上，瞬間就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的沉睡。
錢滿倉看著他這幅模樣，歎了口氣，將今天賺到的十塊靈石小心地藏好，隻留下兩塊放在王多寶身邊——這是他們約定的、用於維持最基本生存和“業務成本”的流動資金。
他看了看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又看了看昏睡的王多寶，小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
“王大師……”他低聲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調侃還是敬畏。
王多寶的算命攤，算是磕磕絆絆地開張了。
第一天的收入超出了預期，但代價，也同樣慘重。
而遠遠地，似乎已經有更多雙眼睛，開始暗中注視著舊書閣那個偏僻的角落，以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秘又脆弱的“王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