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間連門都關不嚴實的破屋，錢滿倉像被抽掉了骨頭般癱坐在地，手裡緊緊攥著那塊代表參賽資格的簡陋木牌，仿佛那不是希望，而是一道催命符。
“擂台下黑手……王哥，張莽那混蛋絕對做得出來！我們……我們到時候怎麼辦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顫抖，方才報名時強撐的勇氣早已泄得一乾二淨。
王多寶沒有立刻回答。他靠在冰冷的土牆上，緩緩閉上眼，感受著肩膀被張莽撞過之處隱隱傳來的鈍痛，以及更深處那無處不在的、源自神魂的虛弱和抽痛。
怎麼辦？
硬拚修為？那是自尋死路。他和錢滿倉這點微末道行，在練氣三層甚至四層的對手麵前，如同蹣跚學步的嬰孩對抗壯漢。
唯有依靠那半生不熟、代價慘重的《逍遙遊》身法，以及那同樣不穩定、卻或許能窺得一絲先機的《運道初解》。
但這兩樣，都需要大量的練習和領悟，而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練。”王多寶睜開眼，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從現在起，到小比開始，所有時間，都用來練《逍遙遊》。”
“啊？還練？”錢滿倉都快哭出來了，“王哥，你忘了上次練完你變成啥樣了？差點沒緩過來！而且那玩意……它不聽使喚啊！”
“正因為不聽使喚，才要練到聽使喚！”王多寶語氣斬釘截鐵，“除非你想在擂台上被張莽的人當沙包打，甚至直接‘失手’打成殘廢！”
他掙紮著站直身體，目光掃過狹小破敗的屋內空間：“這裡太小，施展不開。去找地方，找最偏僻、最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
錢滿倉看著王多寶眼中那簇近乎偏執的火焰，知道勸說無用，隻得苦著臉爬起來：“後山……後山有個廢棄的礦坑岔道，平時鬼都不去，就是……就是有點瘮人……”
“就去那裡！”王多寶毫不猶豫。
兩人稍作收拾（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趁著天色尚早，坊市人流還未完全聚集，悄悄溜出宿舍區，沿著偏僻小路，朝著後山那片荒涼區域摸去。
廢棄的礦坑岔道陰冷而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鐵鏽的腥氣，深處漆黑一片，仿佛藏著什麼未知的危險。但這裡足夠偏僻，也足夠寬敞，確實是個練習的好地方。
“錢師兄，你在一旁幫我看著點，注意周圍動靜，有人來立刻提醒。”王多寶吩咐道。他需要全身心投入，無法分心警戒。
錢滿倉緊張地點點頭，找了塊相對乾淨的大石頭蹲在後麵，像個警惕的土撥鼠，不時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
王多寶則走到礦洞中間相對平坦的空地上，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努力回憶著之前被係統強製引導時，那種對空間的奇異感知，那些扭曲的網格、流動的氣浪、細微的節點……以及雙腿被無形之力操控著做出那些詭異步伐時的肌肉記憶和發力方式。
然後，他嘗試著，模仿著，動了起來。
第一步邁出，就差點因為重心計算錯誤而直接摔倒！他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肌肉傳來撕裂般的抗議。
第二步，試圖模仿那種利用氣流推動的滑步，結果腳下一滑，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手肘和膝蓋磕得生疼。
第三步，想要嘗試小範圍的急速變向，結果腦袋裡空間感知瞬間錯亂，看什麼都是重影，自己把自己絆了個狗吃屎，滾了一身的泥土。
笨拙，滑稽，慘不忍睹。
沒有係統的強製引導，他就像一個剛剛失去拐杖的殘疾人，連最基本的平衡都難以維持。每一次失敗都伴隨著清晰的痛楚和更加劇烈的神識消耗。
錢滿倉在一旁看得齜牙咧嘴，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疼痛，忍不住小聲勸道：“王哥……要不……先歇歇？”
王多寶像是沒聽到，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抹去嘴角沾上的泥土，眼神裡沒有絲毫動搖，隻有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
摔倒了，就分析為什麼摔倒——是重心沒調整好？還是對地麵起伏預判錯誤？亦或是發力方式不對？
爬起來，繼續嘗試。
他不再追求完整的、流暢的步伐，而是開始拆解動作。一次隻練習一個細微的環節：如何在不同地形上更省力地移動重心？如何利用手臂的擺動和腰胯的扭轉來輔助變向？如何感知腳下最細微的著力點變化？
他將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種對空間的感知和身體的操控中，忘記了疲憊，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張莽的威脅，甚至忘記了那巨額債務。
世界裡隻剩下如何更有效地“移動”。
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混合著泥土和剛才摔倒時擦出的血跡，顯得更加狼狽。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因為神識的過度消耗而微微顫抖。
但漸漸地，那慘不忍睹的摔倒次數開始減少。
他雖然依舊踉蹌，依舊步伐怪異，但似乎……不再那麼容易失去平衡了。偶爾幾次，他能在失去重心的瞬間，憑借一種近乎本能的肌肉反應，以一種扭曲卻有效的方式強行穩住身體，甚至借勢完成一次短距離的、毫無美感可言的滑步。
他對那玄奧的空間感知，似乎也捕捉到了那麼一絲絲模糊的規律。雖然遠達不到清晰“看見”網格和氣流的程度，但卻多了一種對危險和時機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對《逍遙遊（殘篇）》理解度微弱提升。掌握程度：初窺門徑（不穩定→略微穩固）。】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於識海中響起。
王多寶恍若未聞，依舊沉浸在一次次失敗、爬起、再嘗試的循環中。
錢滿倉從一開始的擔憂勸阻，到後來的麻木，最後甚至看得有些入神。他雖然看不懂那些步伐的玄妙，卻能感覺到，王多寶的動作，似乎真的在變得……稍微“絲滑”了那麼一點點？雖然依舊很難看。
夕陽的餘暉透過礦洞入口的縫隙，斜斜地照了進來，將王多寶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粗糙的岩壁上，如同上演著一出無聲而堅韌的獨角戲。
直到天色徹底暗下，再也看不清腳下，王多寶才終於力竭，如同爛泥般癱倒在地，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動。
渾身無處不痛，神識枯竭，整個人像是被徹底掏空。
但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望著礦洞頂端那片狹小的、逐漸被星光取代的夜空，嘴角卻難以抑製地，勾起了一個極其微弱卻真實的弧度。
他好像……又抓住了一點。
雖然微不足道，但確確實實，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臨時抱佛腳，或許……真的能磨亮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