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江城科技大學,櫻花進入了盛開期,陽光透過機械工程係實驗樓的窗戶,在陳硯東教授麵前的圖紙上,投下斑駁的光斑。繪圖儀還在嗡嗡轉著,吐出一張車間布局草圖,碩士生周彤正蹲在角落調試傳感器,藍色工裝褲膝蓋處沾著圈機油,那是昨天拆檢舊機床蹭上的。
“陳教授,樓下有人找,說是恒通重工的,說急事兒。”實驗室門口傳來係班小張的聲音,她手裡捏著張皺巴巴的名片,指尖還沾著剛印完的課表油墨。
陳硯東緩緩地抬起頭,用手指輕輕地擦拭著眼鏡,仿佛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動作。他的動作輕柔而細致,生怕會弄壞那副精致的眼鏡。隨著他的擦拭,鏡片上原本附著的機油痕跡逐漸暈開,形成了一小片不規則的光斑,這光斑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刺眼。
陳硯東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恒通重工這個名字,他對這家公司有著一些模糊的印象。去年校慶的時候,恒通重工曾經慷慨地捐贈了兩台數控機床,這兩台機床成為了學校機械工程專業的重要教學設備。恒通重工主要從事汽車零部件的加工業務,在行業內也算是小有名氣。
然而,最近陳硯東聽說恒通重工新上馬的變速箱生產線遇到了一些麻煩,總是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這讓他不禁對這家公司的生產管理和技術水平產生了一些質疑。
正當陳硯東陷入沉思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鋼筆還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他小心翼翼地將鋼筆彆回口袋,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就在他起身的瞬間,他不小心碰到了桌邊的咖啡杯,那杯褐色的液體像是被驚擾的精靈一般,迅速地在草稿紙上蔓延開來。
褐色的液體如同一股洪流,迅速淹沒了“效率優化”那行字,仿佛是在刻意掩蓋什麼秘密。陳硯東看著被液體浸濕的紙張,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陳教授!可算找著您了。”一樓大廳裡,穿深灰色西裝的男人快步迎上來,握手時掌心的汗蹭在陳硯東手背上。男人約莫四十歲,領帶歪了半截,公文包拉鏈沒拉嚴,露出半遝車間照片,“我是恒通的王海濤,生產副總。我們那條新生產線,這月都停了三回了,再這麼下去,季度計劃就黃了!”
陳硯東把他讓進係裡的會客室,倒了杯溫水。王海濤剛坐下就掏出平板電腦,點開一段視頻:車間裡黃色叉車在機床間繞來繞去,操作工抱著零件盒小跑,最裡麵的數控車床旁堆著半人高的待加工件,屏幕上的進度條卡在65%不動。“您看,我們說要提效率,可這設備轉起來就像卡了殼的鐘表,技術部查了半個月,沒找著病根。”
“王總,您先彆急。”陳硯東麵帶微笑,語氣沉穩地說道。他伸出右手,用食指輕輕地點了點視頻暫停畫麵上的某個位置,繼續說道:“您剛剛提到的‘效率低’這個問題,我想再跟您確認一下具體情況。您所說的‘效率低’,是指單機產能沒有達到預期標準呢,還是整個生產線的流轉過程出現了問題呢?”
王海濤顯然沒有料到陳硯東會如此細致地追問,他稍稍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翻出一份皺巴巴的文件。這份文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麵的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王海濤展開文件,仔細看了看,然後有些尷尬地說:“這……我們之前確實沒有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覺得要趕緊把生產速度提上去。至於月底前必須見到成效,這是董事會的要求,他們都在等著看結果呢。”
陳硯東沒立刻接話,起身去辦公室拿了本藍色封皮的文件夾。“您看,這是去年我們幫濱城機床廠做的生產線優化。他們當時也是單機效率夠,但物流路線和機床節拍沒對上,導致半成品堆積。我們調整了設備布局,加了自動上料裝置,最後整體效率提升了20%,三個月就完成了。”他翻開文件夾,裡麵有前後對比的車間圖紙、產能數據報表,還有一段優化後流水線平穩運轉的視頻。
王海濤的眼睛亮了,伸手想摸文件夾,又縮了回去,指尖在膝蓋上蹭了蹭。“陳教授,您要是能幫我們解決這事兒,預算還能再談。就是……能不能下周就去我們廠裡看看?”
“沒問題。”陳硯東合上文件夾,“我帶兩個學生,咱們去現場摸清楚情況。不過得提前說,現場調研時,希望能讓我們跟操作工、班組長多聊聊,光看設備參數不夠。”
周三清晨,陳硯東帶著周彤和研二學生林曉宇,坐高鐵去了恒通重工所在的青州市。車間裡的轟鳴聲比視頻裡更震耳,空氣中飄著切削液的刺鼻氣味,頭頂的吊扇轉得慢悠悠,吹不散悶熱。王海濤陪著他們,手裡攥著個分貝儀,時不時看一眼。
“陳教授,您看這幾台立式加工中心,都是進口的,參數沒問題啊。”車間主任老楊指著設備,語氣裡有點不服氣。
陳硯東沒說話,蹲在機床旁,看著操作工小李把加工完的變速箱殼體搬下來,放進旁邊的料框。等小李搬完第三個,他突然問:“你每次搬完,都要等料框滿了再叫叉車嗎?”
小李愣了愣,擦了把汗:“是啊,領導說省點叉車油錢。”
“那你等料框滿的這十分鐘,機床是不是得停著?”陳硯東的問題如同一把利劍,直插要害,讓老楊有些猝不及防。
老楊剛想開口反駁,卻被林曉宇搶了先。隻見林曉宇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秒表,動作嫻熟地按下開始鍵,然後盯著秒表說道:“楊主任,您看,這台機床加工一個殼體需要整整8分鐘,而小李搬料卻需要2分鐘,再加上等待料框滿的10分鐘,這意味著每加工3個零件,機床就會因為等待料框而被迫停頓10分鐘。您想想看,一天下來,這樣的停頓會導致少加工多少個零件呢?粗略估計一下,至少也有20多個吧!”
與此同時,周彤也沒有閒著。她站在一旁,手持平板電腦,筆尖在屏幕上飛快地舞動著,仿佛在繪製一幅精密的地圖。不一會兒,一幅草圖便呈現在了屏幕上。周彤指著草圖對陳硯東說:“陳老師,您再看看這條物流路線。叉車從原料區到1號機床,必須要繞開3號機床的出料口,這樣每次都得多走50米。一天下來,叉車要跑200趟,那就是10公裡啊!這光在路上就白白浪費了整整兩個小時呢!”
王海濤臉色變了,掏出手機給技術部打電話:“你們怎麼沒發現這些問題?!”陳硯東拉了拉他的胳膊,低聲說:“不是技術部不專業,是他們沒站在操作工的角度看。有時候問題不在設備,在人和流程的匹配上。”
調研完已是傍晚,王海濤非要請他們吃飯。飯桌上,他拿出份初步合作意向書:“陳教授,我們信得過您,就按您說的,分階段交付,先付30%預付款。”
陳硯東接過意向書,翻到知識產權那頁,眉頭皺了起來:“王總,這裡寫‘所有知識產權歸甲方所有’,不太合適。我們這次要用的動態調度算法,是我們團隊去年在學校申請的專利雛形,隻能授權貴廠使用,所有權還得歸學校。”
王海濤放下筷子,臉色有點為難:“這……我們花錢做的項目,成果不該歸我們嗎?”
“您聽我算筆賬啊。”陳硯東邊說著邊從包裡掏出紙筆,然後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這個算法呢,我們可是投入了整整18萬的研發經費啊!而這次與您的合作呢,我們隻收取您區區50萬而已,這其中還包含了設備改造和軟件調試的費用呢!您想想看,如果這個算法的所有權歸您了,那我們後續可就沒辦法再用這個算法去幫助其他企業了呀,這不就相當於我們虧掉了前期的研發成本嘛!”
陳硯東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想給王海濤一些時間來消化他剛剛所說的話。接著,他又繼續說道:“不過呢,我們可以做個約定,如果後續貴廠想要對這個算法進行升級的話,我們可是有優先合作權的哦!而且呢,到時候給您的費用還可以打個八折呢,這樣對雙方來說都比較公平吧?”
王海濤聽完陳硯東的這番話後,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對陳硯東說:“嗯……我覺得您說的有一定道理。這樣吧,我先給我們公司法務打個電話,商量一下具體的細節。”說完,王海濤便拿出手機,撥通了公司法務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