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十點,爺爺才回來。
他眉頭緊鎖地走進院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默默抽起煙。
奶奶端來一碗熱湯麵,放在桌上,輕聲問,“怎麼樣?是不是有人受傷了?”
爺爺搖搖頭,聲音有些低沉:
“沒啥事,雷聲大雨點小。幾個年輕人搶水搶急了,推搡幾下而已。”
“那你歎什麼氣啊?”
“我回來的時候順路去了趟西嶺大塘,裡麵沒水了。”
奶奶一愣,皺眉道,“不會吧……西嶺大塘怎麼也沒水了?”
爺爺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
“是啊,那地方地勢低,按說不會乾的。可今天我路過時,看了一眼,塘底隻剩下淤泥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
“這天氣太熱了,再這麼下去,怕是連山泉水都要斷了。明天我打算去趟老鄧婆家,找她算一卦。”
“你不是看不上人家的封建迷信嗎?”
爺爺沒說話,隻是一個勁的抽煙。
……
次日清晨,天邊泛著淡淡的灰藍。
爺孫倆騎著電三輪,帶著剛買的豬後腿,駛入一片翠綠的竹林。
他們來到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
院外的菜地裡,老鄧婆正低頭忙碌著。
她身形佝僂,穿著一身黑衣,看起來與普通農家老太太並無二致。
見到爺爺,老鄧婆放下手中的活計,緩緩直起身子,招呼道,“李老大來了啊。”
她又看向李臨,眉頭揚起,“這是你孫子吧?放暑假了?”
李臨點點頭,禮貌地回了句,“鄧奶奶好。”
老鄧婆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一團,很是和藹。
爺爺從車鬥裡拎出豬腿,笑著說道,“老嫂子,給你帶了點肉。”
她沒有推辭,淡淡地回了句,“有心了,進來吧。”
李臨正要進屋,卻被爺爺一拉,“你留在這裡,我一個人進去。”
眼神嚴肅,讓人不好拒絕。
李臨隻得無奈點頭,找了個樹蔭靜靜等待。
大約一個小時後,房門忽然打開。
爺爺走出小屋,氣憤地回頭怒罵道:
“簡直是胡言亂語!什麼狗屁金星西移、月亮高軌,通通都是封建迷信!!”
老鄧婆追了出來,眼神憤然,毫不示弱:
“你李老大脾氣硬!彆人怕你,我不怕你!我最後說一遍,我的東西不是封建迷信!”
爺爺懶得理她,戴上草帽,對李臨招呼道,“臨子,走了。”
李臨揮揮手:“鄧奶奶再見。”
老鄧婆沒有回應,隻是站在門口,冷森森地對爺爺說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算了幾十年卦,從來沒錯過。
“除非龍王爺顯靈,否則中部地區,必然大旱,顆粒無收!”
……
到家後,奶奶已經做完午飯,正在刷快音。
手機裡傳來主持人低沉的聲音:
“自去年11月以來,中部地區持續遭遇罕見乾旱,多個省份達到重旱至特旱級彆。
“受災麵積累計超47.7萬平方公裡,為1961年以來最嚴重旱情。
“據國家氣候中心預測,未來一個月內,將仍無有效降雨……”
爺爺聽到預報,本就不佳的臉色愈發陰沉。
他摘下頭上的草帽,掛在牆上。
一言不發地坐在餐桌前,拿起碗筷,沉聲說道,“吃飯!”
奶奶似乎也察覺到爺爺心情不好,連忙放下手機。
她沒說話,隻是默默夾菜,偶爾抬頭看看丈夫的臉色,又迅速低下頭。
李臨在旁邊也不敢開口,隻一個勁地扒飯……
下午一點左右,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刺眼而灼熱。
李臨坐在爺爺的電三輪後鬥裡,忍不住問,“我們家不是有自來水嗎?為啥還要買礦泉水?”
爺爺握緊車把手,迎著風大聲喊道:
“自從井乾了以後,自來水廠就隔三差五地停水。不備點礦泉水怎麼行?”
風從耳邊掠過,帶著一股乾燥的土腥味。
李臨縮在車廂後頭,手扶著鐵圍欄,眯著眼,看著前方發白的路麵。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街道。
爺孫二人從超市裡搬了幾箱礦泉水到車上,正準備走,一個穿著舊工裝褲的女人朝爺爺點了點頭。
“李叔。”那人聲音有些沙啞,臉色疲憊。
“娟子啊。”爺爺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水箱,“最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