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這天幕之上,第一個出現的,理應是他大秦的軍隊!可剛才那算什麼?那些鋼鐵巨獸,那些飛行鐵鳥,是他大秦之物嗎?
不是!
一股比剛才更為猛烈的怒意,混合著一絲被無視、被輕蔑的屈辱,從始皇帝的心底升騰而起。
“傳令,”
嬴政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著廷尉府、黑冰台,傾儘所有,給朕查,”
“朕要知道,這妖術,究竟源自何方,”
“朕要知道,是何人,敢在我大秦的天空之上,擺弄乾坤,”
——
大漢,未央宮。
宣室殿內,熏香嫋嫋,氣氛卻凝重得如同實質。
漢武帝劉徹,這位以“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奠定華夏思想根基,又以鐵腕將大漢的疆域擴張到極致的雄主,此刻正負手立於窗前,仰望著那片詭異的漆黑天幕。
他沒有像秦廷的君臣那般驚慌失措,甚至沒有太多的憤怒。
他的臉上,是一種混雜著狂熱、審視與極度興奮的複雜神情。
“天人感應……天人感應啊……”
劉徹低聲呢喃,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自董仲舒提出“天人感應”之說,他便深信不疑。天,是有意誌的。它會通過祥瑞或災厄,來表達對人間帝王統治的認可或警示。
而眼下這覆蓋了整個蒼穹的天幕,這聞所未聞的景象,難道不正是“天人感應”最極致的體現嗎?
隻是……
這究竟是祥瑞,還是災厄?
“陛下。”
大司馬、大將軍衛青上前一步,他那張常年沐浴風沙、沉穩如山的麵龐上,也帶著一絲凝重。
“方才那畫麵中的軍陣,其形製、其威勢,匪夷所思。臣……聞所未聞。”
衛青的話很謹慎。他沒有用“妖物”之類的詞,但“匪夷所思”四個字,已經道儘了他內心的震撼。作為大漢最頂尖的統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支軍隊的可怕之處。
那不是凡人的軍隊。
劉徹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衛青,又看向一旁同樣神色嚴肅的驃騎將軍霍去病。
“去病,你看呢?”
年少的冠軍侯,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反而燃燒著熊熊的戰意。他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聲音一如既往地驕傲而銳利。
“回陛下,管他是什麼東西,隻要它敢出現在大漢的疆土上,臣,便能將它徹底擊碎,”
這話說得豪氣乾雲,卻讓劉徹微微皺了皺眉。
“擊碎?”
他伸手指向天空那行金色的大字。
“它說,要盤點華夏曆史上的鐵血軍魂。”
“朕的大漢羽林軍、虎賁軍,朕的北地騎士,哪一支算不得鐵血?哪一支沒有軍魂?”
“朕倒是想看看,在這‘天’的眼中,我大漢的軍隊,能排在第幾位!”
劉徹的語氣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信與驕傲。他締造了一個強盛的帝國,擊潰了匈奴,打通了西域,他自認功蓋三皇,德過五帝。
這天幕的出現,在他看來,更像是上天為他這位天子降下的評語。
他很期待。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
大唐,長安,太極殿。
氣氛與漢宮的莊嚴、秦廷的驚怒截然不同,這裡更像是一個大型的學術研討會現場。
“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呈!”
工部尚書段綸,這位負責帝國所有工程營造的大佬,此刻激動得滿臉通紅,胡子都在發顫。
“那‘鐵鳥’,無需羽翼扇動,竟能疾飛於空,其速遠勝奔馬!其理何在?其理何在啊?”
他身邊,幾位將作監的官員圍成一圈,七嘴八舌,爭論不休。
“定是用了某種輕於空氣之物,如孔明燈一般!”
“不對!孔明燈遇風則飄搖,那鐵鳥卻能自行轉向,其勢如電,必有強勁的動力之源,”
“莫非……是火藥?”
禦座之上,唐太宗李世民饒有興致地聽著臣子們的討論,他並未出聲打斷,反而示意身邊的內侍給幾位爭得麵紅耳赤的大臣上茶。
他的目光,更多地是與身旁的長孫無忌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許久,李世民才輕咳一聲,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輔機,你怎麼看?”
長孫無忌撫著長須,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
“陛下,臣以為,此事有兩點需格外留意。”
“其一,此物從何而來。是仙神之術,還是域外之法?若是前者,我等當敬之;若是後者,則當防之。”
“其二,此物意欲何為。它言‘盤點華夏’,何為華夏?若以我大唐為華夏正統,那它盤點之時,是否會泄露我朝軍機要密?”
不愧是李世民的首席智囊,長孫無忌一開口,便直指問題的核心。
李世民點了點頭,眼神變得深沉起來。
“輔機所言極是。”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抬頭望著那行金字。
“盤點軍魂……朕的玄甲軍,可算得軍魂?”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發自骨子裡的強大自信。那是他親手打造的無敵之師,是他打下這片江山的基石。
“不過……”
李世民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比起這個,朕對那能日行萬裡的‘鐵鳥’,和那能開山裂石的‘鐵獸’,更感興趣。”
“傳令下去,將方才天幕上的圖景,著丹青高手,一筆一劃,給朕原原本本地畫下來,”
“朕要讓工部的巧匠們,日夜鑽研!”
“仙神之物,朕不敢奢求。但若是人力所能造之物……”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殿內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位天可汗的眼中,閃爍著的是對未知事物強烈的探索欲和……占有欲。
——
大宋,汴梁,垂拱殿。
這裡的氣氛,可以說是淒風苦雨,愁雲慘淡。
如果說天幕上的鋼鐵洪流隻是讓文官們感到恐懼,那麼對於那些武將而言,那簡直就是一場精神上的淩遲。
樞密使大人的一張臉,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那……那是什麼……什麼軍陣……”
“一輪齊射,怕是……怕是連城牆都能轟塌了……”
“還有那天上的鐵鳥,若是從天上投下火油……不,投下霹靂彈……我大宋……我大宋拿什麼來擋?”
一聲聲絕望的呢喃,在大殿裡此起彼伏。
龍椅上,年輕的官家趙禎,臉色同樣蒼白。他緊緊抓著龍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顯示出內心的極度不安。
他剛剛親政不久,正欲勵精圖治,富國強兵,可這天幕的出現,卻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將他澆了個透心涼。
他引以為傲的禁軍,在那支鋼鐵軍隊麵前,簡直就像是一群拿著木棍的孩童。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相……相爺……”
趙禎的聲音有些沙啞,望向了站在百官之首的呂夷簡。
呂夷簡長歎一聲,躬身出列。
“陛下,老臣以為,此乃上天示警!”
“天幕所言,盤點‘鐵血軍魂’。我大宋立國以來,重文抑武,軍備廢弛久矣!如今上天降下此等神跡,正是要警醒我等,若再不思變革,強健武備,恐怕……恐怕國將不國啊,”
這番話說的可謂是誅心之論,殿內不少文官都露出了不悅之色。
但此刻,卻無人敢於反駁。
因為天幕上的景象,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
趙禎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連連點頭。
“相爺說的是,說的是啊,”
“傳朕旨意,立刻,馬上!增撥三百萬貫,用於西夏邊防!命狄青、範仲淹等人,嚴防死守,不得有誤,”
“還有……還有北邊的遼人……也得防著,”
年輕的皇帝,在巨大的衝擊之下,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他此刻想的,不是大宋的軍隊能否上榜,而是自家那千瘡百孔的邊防,能不能擋住哪怕一個那樣的“鐵獸”。
——
大明,應天府,奉天殿。
與所有朝代的反應都不同。
這裡沒有驚慌,沒有狂熱,也沒有過多的討論。
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官員都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因為他們都能感受到,從禦座之上傳來的那股如同實質般的、冰冷刺骨的壓力。
朱元璋,這位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開國皇帝,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他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每一個聲響,都像是敲在百官的心上。
沒有人知道這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帝王在想什麼。
他們隻看到,當天幕上那支鋼鐵軍隊以無可阻擋之勢碾壓而來時,這位皇帝的眼睛,亮了一下。
那不是恐懼,也不是好奇。
而是一種……熟悉感。
是的,熟悉感。
儘管那些武器的形製他聞所未聞,但那支軍隊身上所散發出的東西,他卻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紀律。
是深入骨髓,將一切個人意誌全部抹殺,隻剩下服從的絕對紀律。
那是意誌。
是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絕不後退一步的鋼鐵意誌。
那是……殺氣。
是經曆過無數次血與火的洗禮,才能凝聚出的,足以讓天地為之變色的凜冽殺氣。
這,才叫軍隊,
朱元璋的腦海裡,浮現出當年跟著他一起從濠州城裡殺出來的那些衣衫襤褸的兄弟。他們沒有精良的武器,沒有堅固的鎧甲,但他們有同樣的東西。
所以,他們贏了。
許久。
朱元璋的敲擊聲,停了。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飽經風霜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種無比複雜的光芒。
他沒有去看天空,而是看向了站在殿下的,他的長子,太子朱標。
“標兒。”
“兒臣在。”
朱標躬身應道。
朱元璋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
“你說,咱大明的軍隊,比之如何?”
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朱標的額頭瞬間滲出了冷汗。
這要如何回答?
說比不上,是動搖軍心,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說比得上……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是欺君。
朱標的大腦飛速運轉,最終,他選擇了一個最穩妥的回答。
“回父皇,天幕之軍,器利。我大明之軍,人勇。”
“器利,可學。人勇,難得。”
“假以時日,我大明未必不能……”
“夠了。”
朱元璋打斷了他。
“咱沒問你這個。”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禦階,那身樸素的龍袍,卻帶著比任何華服都更沉重的威壓。
他走到朱標麵前,停下腳步,目光卻越過他,看向了那無儘的虛空。
“咱在想……”
“這普天之下,除了咱大明,除了咱老朱家帶出來的兵……”
“還有誰,能練出這樣的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