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江都行宮,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這裡的空氣,仿佛都浸透了江南水鄉的溫軟與奢靡。
殿內暖香嫋嫋,金玉為階,珠簾低垂。
數十名身段妖嬈的宮女,如穿花蝴蝶般侍立兩側,或手捧玉盤,或輕搖團扇,連呼吸都帶著一絲刻意的諂媚。
禦座之上,大隋的皇帝,楊廣,正以一種慵懶至極的姿勢斜倚在軟榻上。
他麵如冠玉,鳳眼狹長,一身明黃色的常服也掩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華貴與傲慢。
他的一隻手搭在身側絕色美人的香肩上,另一隻手則把玩著一枚晶瑩剔透的夜光杯,眼神迷離地欣賞著殿中舞姬的曼妙舞姿。
絲竹之聲不絕於耳,靡靡之音足以銷魂蝕骨。
對於鹹陽宮那足以凍結靈魂的肅殺之氣,楊廣沒有絲毫興趣。
他甚至覺得那個所謂的始皇帝有些小題大做。
不就是死了個兒子,亡了個國嗎?
至於氣得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吐血?簡直是有失體統,丟儘了帝王的顏麵。
可漸漸地,他的臉色變了。
當天幕之上,趙高那張諂媚又陰毒的臉,與李斯那副搖擺不定、最終妥協的嘴臉,交替出現時,楊廣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當“指鹿為馬”的鬨劇上演,滿朝公卿噤若寒蟬,黑白被肆意顛倒,一個龐大的帝國,竟被一個閹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時,他臉上那慵懶的笑意,終於徹底消失了。
他緩緩坐直了身體,揮手屏退了身邊的美人,那雙原本迷離的鳳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天幕,眼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凝聚。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個傳承二世,本該萬年永固的煌煌大秦,是如何從內部,被蛀蟲一寸寸啃噬乾淨的。
他看到了帝王的權柄,是如何被奸佞之臣一步步竊取的。
他看到了所謂的忠臣良將,是如何在屠刀之下,變得比綿羊還要溫順的。
這天幕,不是在講一個亡國的故事。
這是在審判,是在警告,是在赤裸裸地告訴天下所有人,即便是強如始皇帝,他死後,他的帝國,也不過是奸臣掌中的一個玩物,
這是一種羞辱,
是對所有帝王的羞辱,
“砰!”
那枚價值連城的夜光杯,被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聲,瞬間刺破了殿內的靡靡之音。
絲竹聲戛然而止。
舞姬們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一個個花容失色,跪伏在地,抖作一團。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從禦座之上彌漫開來的,令人窒息的怒意。
“好…好一個趙高,好一個李斯,”
楊廣緩緩站起身,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那張俊美的臉龐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扭曲。
“一群亂臣賊子,一群國之蛀蟲,竟敢…竟敢如此。”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在殿中來回踱步,眼神中的火焰,仿佛要將整個宮殿都點燃。
他憤怒的,不僅僅是趙高與李斯的背叛。
他更憤怒的,是這天幕的存在本身,
憑什麼?
憑什麼將帝王家最隱秘、最不堪的一麵,就這樣公之於眾?
帝王,富有四海,執掌生殺,乃是天子,
天子的威嚴,豈容爾等宵小之輩肆意評判,
“來人,”
他猛地停下腳步,發出一聲怒吼。
“把朕的那套‘琉璃八寶樽’給朕砸了,”
侍立一旁的內侍總管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息怒啊!那…那可是西域進貢的絕世珍品,天下無雙啊,”
“砸!”
楊廣的眼中,布滿了血絲,聲音嘶啞而暴戾。
“朕說,給朕砸了,朕的江山,朕的天下,還容不得一個來曆不明的鬼東西指手畫腳,”
他抬起一腳,狠狠踹翻了身旁一張由整塊和田玉雕琢而成的玉案。
“嘩啦——”
玉案上精美的瓷器、珍奇的擺件,稀裡嘩啦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