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橙蘿的話語帶著血腥味和漫不經心的殘忍,在幽暗的引蠱道中回蕩,如同毒蛇吐信。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緊盯著莫寧,帶著挑釁,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等待審判的緊繃。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墨玄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殘破的機關部件,赤珠的銀眸中也掠過一絲驚悸。弑師叛教,無論在哪方勢力,都是十惡不赦、不容於世的滔天大罪。
然而,莫寧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臉上沒有任何震驚或厭惡的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未曾波動一分。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阿橙蘿,看著她故作輕鬆的笑容下那細微的緊繃,然後,用他那特有的、冰冷而平直的語調,緩緩開口:
“哦。”
就這一個字。
沒有質疑,沒有譴責,沒有恐懼,甚至連一絲好奇都欠奉。仿佛她剛才說的不是弑師叛教,而是今天晚飯吃了什麼。
阿橙蘿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預想過很多種反應,驚駭、唾棄、防備,甚至立刻動手清理門戶……唯獨沒有這種……近乎漠然的平靜。
“……就……‘哦’?”她忍不住追問,語氣裡帶著錯愕和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落?“你沒什麼想說的?沒什麼想問的?我可是殺了我師父!用最殘忍的方式!”
莫寧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他攙扶著她,腳步未停,繼續沿著陰冷的通道前行,聲音依舊平淡無波:
“所以呢?”
阿橙蘿:“……”她一時竟被噎得說不出話。
莫寧的目光轉向通道前方無儘的黑暗,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冰冷:
“旌劍門的叛徒詹明遠,當初可以一邊誦讀門規正氣凜然,一邊出賣我的行蹤害我慘死,以致於我會加入陰詔司;我也見過所謂正道聯盟,為了一件上古遺寶,聯手屠儘一城婦孺,事後還能惺惺作態地立碑悼念;更見過東荒大陸上,無數冠冕堂皇之下的齷齪與背叛。”
他頓了頓,側頭看向阿橙蘿,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終於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諷刺的意味:
“至少,你殺得明目張膽,壞得坦坦蕩蕩。比你那位被蟲子啃乾淨的師父,比我所見過的絕大多數披著人皮的偽君子,都要強得多。”
話音落下,引蠱道內一片死寂。
墨玄默然不語,他來自墨家,雖非正道,但也講究非攻兼愛,此刻聽聞莫寧話語中揭露的黑暗,心中複雜難言。
赤珠銀眸閃爍,她自幼生長在相對封閉的狼族聖壇,雖有權謀爭鬥,但何曾聽過如此赤裸裸的人性之惡,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阿橙蘿更是徹底愣住了。她看著莫寧冷硬的側臉,心中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沒有恐懼,沒有鄙視,甚至沒有多餘的好奇,隻是一種近乎冷酷的……理解?
她習慣了世人的畏懼、憎惡、甚至利用,卻從未想過,會有人用這樣一種方式,將她那血腥的過往如此輕描淡寫地接納,甚至……給出一種扭曲的“認可”。
壞得坦坦蕩蕩……比偽君子強……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她胸腔中翻湧,不是喜悅,也不是感動,而是一種酸澀的、滾燙的、讓她鼻子發酸的東西。她猛地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泛紅的眼眶,用幾乎是惱羞成怒的語氣嘟囔道:
“……呸!誰要你評價了!說得好像你多了解似的……虛偽的家夥……”
但她的聲音,卻莫名地軟了下去,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鼻音。她抓著莫寧臂膀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些。
莫寧沒有再說什麼,仿佛剛才隻是陳述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他依舊穩穩地攙扶著她,警惕地感知著前方的動靜。
然而,通過那緊密連接的蠱契,阿橙蘿卻清晰地感受到,莫寧那冰冷沉寂的魂力之海,在她情緒劇烈波動的那一刻,似乎極其輕微地……蕩起了一絲漣漪?那漣漪轉瞬即逝,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
通道繼續向下,空氣中的毒腥味越來越濃,但奇異的是,其中開始混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涼氣息。
“是……萬蠱靈泉的氣息!”阿橙蘿精神一振,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仔細分辨著,“就在前麵不遠了!但是……這氣息……好像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