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她說得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扭捏不甘。
莫寧挑眉,不語。
暮劍心繼續道:“並非輸給你的訓練之法,也非完全輸給四妹妹。我是輸給了她最後那一刻,劍中蘊含的那股……我無法理解、無法企及的‘意’。”她眼中流露出純粹的困惑與強烈的求知欲,“那是什麼?那不是暮家的劍意,甚至不像是人的劍意!”
莫寧淡淡道:“那是她自己的事。你隻需記住,你輸了。”
“是,我輸了。”暮劍心坦然承認,隨即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向莫寧,“所以,依照約定,你現在可以與我試劍了嗎?”她對劍道的執著,純粹得近乎偏執,勝負反而激起了她更強的鬥誌。
莫寧看著她,忽然冷笑一聲:“約定?我隻說答應與你一戰,何時說過是現在?”
暮劍心一愣。
“等你什麼時候,能憑自己的本事,逼得她再次用出那股‘意’,並且能接下而不碎劍時,再來找我。”莫寧語氣平淡,卻給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條件。
暮劍心瞳孔微縮,握劍的手指收緊。她深深看了一眼榻上虛弱不堪的暮成雪,眼中竟沒有嫉妒,反而是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審視與……興奮?
“好!”她竟一口答應,乾脆利落,“我會弄明白的!四妹妹,你很好!非常好!”她甚至對暮成雪露出了一個極其短暫、卻毫無陰霾的笑容,那是對“值得研究的對手”的認可,而非姐妹溫情。
說完,她再次對莫寧拱手,轉身大步離去,灑脫至極。失敗於她,似乎隻是通往更高劍道的一塊踏腳石。
暮劍心剛走不久,暮雲卓便帶著溫和的笑容和一大堆“壓驚補品”來了,言辭懇切,關懷備至,仿佛校場上發生的一切隻是姐妹間的尋常切磋。
緊接著,暮華菁也派人送來了一盒……冰冷的、帶著冰碴的傷藥,附贈一句惡毒的“怎麼沒打死你”。
暮家眾人詭異的態度,在此刻體現得淋漓儘致。厭惡、忌憚、探究、拉攏、冰冷的算計……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大網,將聽雪小築緊緊纏繞。
莫寧冷眼看著這一切,如同在看一場拙劣的戲劇。
夜深人靜,夕青耗儘心力,終於將暮成雪的傷勢穩定下來,疲憊地回房調息。碧蘅也借口研究新藥方,悄然離去。
房中隻剩下莫寧和昏昏沉沉的暮成雪。
窗外風雪再起,嗚咽作響。
暮成雪在半夢半醒間,無意識地**著,身體因疼痛而微微顫抖。
莫寧站在榻邊,陰影籠罩著他冰冷的臉龐。他看著她即便在昏迷中依舊緊蹙的眉頭,看著她咬得發白的嘴唇,看著那微弱卻頑強的生機在她體內艱難流轉。
許久,他極其僵硬地伸出手,指尖一縷精純卻溫和的幽冥死氣溢出,並非傷敵,而是輕輕點在她眉心,那力量冰冷,卻奇異地撫平了她魂魄中最後的躁動不安,帶來一種深沉的寧靜。
他的動作笨拙而短暫,一觸即分,仿佛隻是無意間的觸碰。
“……還不算太廢物。”他低聲說了一句,聲音低得幾乎被風雪淹沒,依舊是毒舌的評價,語氣卻似乎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鬆動。
說完,他轉身融入陰影,仿佛從未靠近。
榻上,暮成雪緊蹙的眉頭悄然舒展,陷入了一場無夢的沉睡。
而在暮家最深處的冰棺禁地,暮玄錚站在一麵巨大的冰鏡前,鏡中清晰地映照出聽雪小築內發生的一切,包括莫寧那短暫而詭異的舉動。
他蒼老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冰冷的、一切儘在掌握的笑容。
“恐懼……痛苦……掙紮……乃至一絲微不足道的關懷……都是最好的養料。”
“繼續成長吧,我的‘鞘’……等你足夠成熟,便能徹底喚醒‘刃’……”
“紅蓮業火,終將重燃……而我暮家,將執掌這焚世之力……”
冰鏡波紋蕩漾,畫麵消散,隻餘下禁地深處,那萬年不化的、死寂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