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墨火燈驟暗。
湖麵影像消失,屋內重歸寂靜。
但他知道,封鎖隻是暫緩。
翌日清晨,冰陽拆開啞叟送來的第五箱《覺夢錄》殘本。前四箱皆為空殼,唯有這一箱底部壓著一片乾枯花瓣,形似曼陀羅,卻無香氣。他以銀鑷夾起,置於光下細察,發現花蕊中嵌有一粒極小的晶體,透明如淚。
他取放大銅鏡對準晶體,內部竟浮現出一行微型文字:
“你寫下的每個字,都是她的記憶。”
冰陽放下銅鏡,目光轉向窗外。
鏡湖平靜如常,對岸石台空無一物。沒有經卷,沒有焚香,也沒有壬覺的身影。
但她留下了玉佩。
留下了幻影。
留下了那句未說完的“你還記得”。
他重新研墨,動作緩慢。墨塊在硯台中碾磨,發出沙沙聲。這一次,他不再寫問句。
提筆,落字:
“若我曾許諾,便該履約。”
紙頁投入湖中,未燃,未飄,沉入水麵刹那,整片湖水忽然泛起銀光,仿佛萬千文字在水下疾書。
湖心深處,浮現出一座虛影塔樓——三層結構,塔基寬闊,頂層收束如鐘。
鎮妖塔。
與啞叟在沙地上劃出的形狀完全一致。
冰陽盯著那座倒影,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些天所有線索,血藤、枯葉、玉佩、幻象,都不是為了讓他去尋找真相。
是為了讓他回到那裡。
回到塔下。
回到三十年前那場大火之前。
回到他親手燒掉《覺夢錄》的那個雨夜之前。
甚至,回到更早的時候——當他第一次拿起筆,在紙上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
他抬起左手,解開布條。傷口仍在滲火,赤金液體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麵燒出點點焦斑。
他沒有包紮。
而是將手指按在紙上,任心相劫火流入墨線。
筆尖微顫,寫下第五個字:
“我。”
墨跡未燃,卻在紙上緩緩擴散,像血滲透宣紙。
湖麵倒影隨之變化。那青年再次出現,這次不再是靜止畫麵。他緩緩轉頭,看向冰陽。
眼神熟悉。
那是他自己。
可當他開口,聲音卻來自彆處。
“你說要寫完它。”
冰陽抬頭。
對岸石台上,不知何時已站著一人。
月白僧袍,赤足無鈴,手持木魚。
壬覺靜靜望著他,唇未動,聲已至:
“現在,你還敢寫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