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萍萍抱著程最走過來時,她才明白她快要沒有爸爸了。
程亦可緩慢的站起身,跟著他們進了ICU,程瑞臉上沒什麼傷,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樣,不過他的身上插滿了機器導管。
明明旁邊的儀器上折線還在有規律的起伏,怎麼能說都是儀器的作用呢?
程最還沒醒,紹萍萍拍了拍他的臉:“阿最,起來看看爸爸。”
程最嘟囔了一聲,沒睜眼。
他太小了,小到沒覺察到任何不妥,小到不明白自己在失去什麼,小到隻會因此事哭鬨兩天,又沉溺於下一個有趣的玩具。
紹萍萍掐了一下程最的臉,聲音沙啞的吼道:“阿最,看看爸爸。”
程最對有人打擾他睡覺很不滿意,閉著眼睛哭鬨起來,紹萍萍隻好抱著程最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哭。
程亦可看著程瑞,腦袋中閃過好多好多畫麵。
很小的時候,他也是一個好爸爸,會陪自己寫作業,會給自己講故事,會給自己買很多玩具。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好像是和於徊離婚之後,她被送到爺爺奶奶家,他就很少來看她了。後來爺爺奶奶身體也不好了,她才被接回去。
當時她已經初中了,算是個半大的姑娘,倆人就開始生疏起來。
後來,他便不管自己了。
程亦可背地裡埋怨過他很多次,質問老天為什麼會給她這樣的爸爸。
可是爺爺奶奶走了後,他就是唯一的親人了。
現在,他也要走了。
她的心卻沒有聲嘶力竭的痛,隻是空蕩蕩的難受,如漂浮的浮萍,沒有著力點。
之後的一切都是紹萍萍安排的,處理完之後紹萍萍帶著程最回娘家了。程亦可獨自回家,她洗了個臉,電話就響了。
是徐菓。
她接起電話,聲音異常平靜:“哥哥。”
“程亦可,我真的不想跟你發脾氣。”徐菓的聲音克製低啞,“你現在到淮午了嗎?到哪裡了?”
程亦可話噎在喉嚨裡,程瑞拔除儀器的時候她沒哭,看紹萍萍辦死亡證明,簽字安排火化那些事她都跟事外人一樣麻木沒哭。
現在聽見他的聲音,卻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徐菓的聲音沉下來:“在哪兒?”
“在家。”程亦可聲音哽咽,“我沒事。”
“把地址發過來。”
程亦可掛了電話,發了家裡的地址。
她洗漱好,換了一件舊衣服,走出去。
電視櫃旁邊的花和相框,陽台邊的玩具,沙發上的積木,酒櫃上的各種酒。。。。。。
除了那個小房間,這個家所有的痕跡都屬於他們一家三口。
沒過多久,門鈴響了,程亦可愣了一下,立刻去開門。
徐菓站在門外,臉上是極力壓製的怒氣,然而在見到程亦可紅彤彤的眼睛後,立馬泄了氣。
程亦可低著頭側身引他進門。
徐菓:“家裡沒人嗎?”
這一問,程亦可眼淚又止不住了。
徐菓也不管那些了,他大半夜找了個車來淮午,一路提心吊膽就怕程亦可出事,到了淮午開了間房等了幾個小時也沒等來她的電話。
儘管如此,他也不是來生氣的。
徐菓抱著她,耐心道:“怎麼了?和我說。”
程亦可咬著唇,好半天才說出那句話:“我沒爸爸了。”
徐菓也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想著自己剛才的態度,更是後悔懊惱。
安慰了好一會兒,程亦可才冷靜下來。
她把徐菓領回房間,開始收拾一些舊衣物,打算這幾日在淮午可以換洗。
徐菓:“明天早上五點嗎?”
程亦可點頭。程瑞明天早上五點火化。
徐菓拿出手機定了一個近一點的酒店。
後事都是紹萍萍辦的。
本來就是大過年的,加上程瑞是獨生子,隻剩一些很遠房的親戚,程亦可都不認識,後事也就辦的極為簡單。
初四下葬之後,山上突然開始下雨。
程亦可眼眸漸漸模糊,應是雨水糊了眼。
紹萍萍被她的娘家人扶著下山,程亦可趨步跟在後麵,聽著那些人對紹萍萍的安慰。
就像回到了12年,程瑞和紹萍萍結婚那天。
她依舊像個局外人。
一把黑色的大傘,傘沿遮住了男人的臉,隻剩修長的雙腿和長及小腿的黑色大衣。
他逆著人群向程亦可走來。
他走近,雨就停了。
程亦可看著他的臉,當年的他,給了自己糖,讓自己不要難過。
現在的他,給了自己全部的愛。
程亦可緩緩抬起雙手,凍紅的指尖伸進他的大衣繞至他的腰後,整個人貼進他的懷裡。
成長,是失去的過程。
抑或是,失去,讓我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