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把並肩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旭牽著陳曦的手,一路的歡聲笑語仿佛能驅散所有陰霾。快到家門口時,陳曦的手指忽然收緊,指尖微涼,她仰起臉,清澈的眼眸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蘇旭,你媽媽要是不喜歡我怎麼辦?”
蘇旭停下腳步,胸膛拍得砰砰響,笑容燦爛得晃眼:“瞎操心!我媽肯定喜歡你!再說了,”他促狹地眨眨眼,“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嘛!”
“死東西!”陳曦臉頰飛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手指精準地掐在他胳膊軟肉上,“我很醜嗎?醜你彆要我!我走了!”說完,她作勢就要掙脫他的手,氣鼓鼓地轉身。
“哎喲喂,老婆我錯了!”蘇旭眼疾手快地一把撈回她,把人圈進懷裡,下巴蹭著她發頂,聲音帶著討好的笑意,“我嘴欠!我是那癩蛤蟆,走了狗屎運才吃到你這塊天鵝肉,美得我都不會說人話了!”
陳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佯怒地捶了他一下:“油嘴滑舌!快走啦!”那點小彆扭瞬間煙消雲散,兩人又挨挨擠擠地往前走。
站在那扇略顯陳舊的門前,陳曦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已經隱隱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藥味。蘇旭掏出鑰匙,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一股濃重而熟悉的中藥味瞬間湧了出來,像一張無形的網,裹住了來客。
屋內光線有些暗。陳曦的目光越過小小的客廳,落在裡屋的床上,一位極其瘦削憔悴的婦人正掙紮著想坐起來。
“媽!您彆動!”蘇旭一個箭步衝過去,像護著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扶住母親單薄的肩膀。他轉過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媽,這是我同學,陳曦。”
“阿姨好。”陳曦連忙上前一步,聲音輕軟。蘇母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卻牽動了脆弱的神經,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瘦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媽!媽!您吃藥了嗎?怎麼咳得這麼厲害?”蘇旭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濃重的焦急,手忙腳亂地撫著母親的背。
蘇母好不容易緩過氣,無力地擺擺手,喘息著說:“沒事,你這孩子,還不快讓你同學坐”她轉向陳曦,渾濁的眼睛裡帶著歉意和一絲探究,“丫頭,小旭這孩子,從小毛毛躁躁的,沒少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沒有!”陳曦連連擺手,聲音真誠,“小旭他人特彆好,特彆照顧人,我們好多同學都受他照顧呢。”蘇母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真切的、帶著疲憊的笑意:“這丫頭,真會說話”她像是想起什麼,眼睛亮了一下,“來來,我今兒做了點飯,咱們一塊兒吃。”
“媽!”蘇旭的眉頭立刻擰緊了,“醫生說了您不能勞累!以後這些事都讓我來!”語氣是心疼的責備。
蘇母卻微微傾身,用隻有母子倆能聽見的氣聲說:“傻孩子,在姑娘麵前媽能讓你下廚嗎?”隨即又對著陳曦,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些,“小旭在家啊,可沒少念叨你。”
蘇旭撓了撓後腦勺,嘿嘿傻笑一聲:“媽!快吃飯吧!”陳曦臉上微熱,趕緊起身幫忙拿碗筷,卻被蘇旭輕輕按住肩膀:“你坐著,我來。”他動作麻利地鑽進小小的廚房,不一會兒就把一張折疊小桌穩穩地架在了母親的床邊。
飯菜簡單,卻盛滿了心意。飯桌上,蘇母強打著精神,溫和地詢問著陳曦的學習、生活,話語裡透著長輩的關切,讓氣氛漸漸融洽。然而,當碗筷放下,蘇母的目光在蘇旭和陳曦之間停留片刻,那溫和中便摻雜了沉重的托付:“丫頭,阿姨這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幾年了,聽說你們還有幾個好朋友,以後小旭就多靠你們費心了…”
“媽!”蘇旭像被針紮了一樣猛地抬頭,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和更深的不安,“您又胡說!我們說好了要治好您的病!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蘇母怔了一下,臉上掠過深切的憂傷,隨即又化作一個苦澀的、安撫的笑容,對著陳曦說:“你看他這傻樣”桌上三人,都努力地扯開嘴角,那笑聲卻像浸了黃連,乾澀、沉重,沒有一絲歡愉。
一頓飯吃得五味雜陳。飯後,陳曦識趣地起身告辭。蘇旭送她到門口,夜風微涼。陳曦忽然轉身,用力地抱住了蘇旭,臉頰埋在他肩窩,聲音悶悶的,帶著哽咽:“蘇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家裡是這樣的,我以前還說你懦弱,其實你比誰都堅強!”
蘇旭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更緊地回抱住她,手掌在她腦後輕輕摩挲,聲音低沉卻堅定:“傻瓜,都過去了。我送你去車站,彆瞎想。”
兩人默默走在昏黃的路燈下,剛轉過一個街角,陰影裡就晃出三個吊兒郎當的身影,為首的那個看清是蘇旭,立刻怪笑起來:“呦嗬!這不是小旭子嗎?行啊!才多大點兒就學會泡妞帶回家了?嘖嘖,你爹都跟野女人跑了,你媽躺床上等死呢,你拿什麼養小女朋友啊?嗯?”
“我爸爸沒跟彆的女人!我媽會好起來的!!!”蘇旭的怒吼像平地驚雷,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小獸,攥緊的拳頭帶著全身的力氣狠狠砸在說話那人的鼻梁上!淚水在他通紅的眼眶裡瘋狂打轉。
那混混猝不及防,被打得一個趔趄,鼻血瞬間湧出。他捂著鼻子,又驚又怒:“草!你他媽敢打我?!給我往死裡揍他!”另外兩人立刻撲了上來。蘇旭剛養好傷,本就瘦弱,雙拳難敵四手,瞬間就被雨點般的拳腳淹沒,隻能狼狽地蜷縮著護住頭臉。
“彆打了!你們住手!”陳曦急得大喊,衝上去想拉開一個混混,可她受傷的胳膊使不上勁,被對方粗暴地一甩,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呼。
“陳曦!”蘇旭目眥欲裂,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掀開壓在身上的混混,連滾帶爬撲到陳曦身邊,“你怎麼樣?摔哪兒了?!”他聲音顫抖,布滿灰塵和青紫的臉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是刻骨的憤怒,更是深不見底的無力感。從小因為破碎的家庭受儘欺淩,朋友和戀人是他灰暗世界裡唯一的光。此刻,看著陳曦痛苦的表情,那光仿佛也要熄滅了,他恨透了自己的弱小!
“你們幾個小崽子!又皮癢了是不是?!”一聲洪亮的怒喝如同炸雷般響起。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大步流星地走來。
“東叔來了,快跑”混混們一見來人,頓時像老鼠見了貓,連狠話都不敢撂,互相使了個眼色,扶起流鼻血的同夥,狼狽地溜走了。
被稱作東叔的男人快步上前,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蘇旭的肩膀,看著他臉上的傷和陳曦狼狽的樣子,重重歎了口氣:“小旭啊,以後他們再欺負你,告訴叔!叔找他們爹媽去!簡直反了天了!傷著沒?要緊不?”
蘇旭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陳曦已經忍著痛搶先說道:“謝謝東叔!我們沒事。”她掙紮著站起來,拉了拉蘇旭的胳膊,“蘇旭,我們走吧。”蘇旭沉默地跟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低聲對東叔說了句“謝謝叔”,便扶著陳曦,一瘸一拐地繼續往車站走去。東叔望著他們相依偎的背影,在路燈下投下長長的、孤單的影子,無奈地搖頭歎息:“唉,可憐的孩子”